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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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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不回来吗?”
江霁宁眼眶迅速泛起红,泪珠簌簌而落,顺着无暇细腻的脸颊一路淌到精巧的下巴,双手覆在眼上使力一抹,嗓音也颤:“为何这个时候喊我啊……”
鹿叔和陶姨都不会过来。
傅聿则也说自己今晚有应酬。
害得他在水下听到声音……以为是真的要归家了。
大抵是太思念,大起大落,江霁宁费力筑起的心墙被击溃,脆弱不再掩饰。
“对不起。”
傅聿则脱口而出。
当直面江霁宁的眼泪,见到他两只手擦泪的孩子气,一时间什么责备都没了。
他没事喊什么喊?
江霁宁说他年纪大也没错,尽瞎操心了。
傅聿则给江霁宁带了一把眼泪,抱人坐上岸后,用毛巾围住他擦一擦,说:“是我不好,以后尽量不在你游泳的时候过来。”
江霁宁抓着浴巾抬起眼看他——此时没再有什么防备,只剩可怜和幽怨。
都怪你。
“头发刚刚散下来了。”
傅聿则怕再读出更心软的信息,把簪子还给他,动作流畅上岸后拽起外套,抓至背头的发丝黑亮,一颗颗往下滴水,语气小心:“我让陶姨给你送衣服?”
江霁宁垂下眼睛。
傅聿则就差没有读心术了,“我现在就走。”
江霁宁用后脑勺送人离开。
知道没人再来打扰,他将一双细白小腿泡入池中,撑坐在边岸发呆。
真的好熟悉。
很像,隔着水也能做到五六分相似。
江霁宁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第一次和傅聿则见面就能对他产生天然的信任感……刚才听他念出“宁宁”两个字便是答案。
咬字和声线与他阿兄极其相似。
仔细一听,若是再沉一些,也有爹爹的影子。
可那又如何!
江霁宁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他都沉浸在“差一点回家”的郁闷和彷徨中。
管家和保姆也只知道个大概:傅聿则去看了江霁宁游泳,西裤衬衫一身湿透回来,接着江霁宁生了三天气。
除了吃饭都不出来的那种!
鹿叔看了一眼藏书房紧闭的门,安慰在茶室处理工作的傅聿则:“这下您亲自验证了,我必定时刻牢记和小宁相处的尺度。”
傅聿则:“……”
江霁宁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抱人出水时还知道搂紧他……算了,也有可能,他现在也不知道了。
江霁宁明显不希望被问。
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江霁宁会很正常。
两人偶尔交流几句,也不见他生气的影子,他天生性子安静又怕生,自以为闭门不出也没人注意,不过,他忽略了低落情绪带来的外化反应——又开始少吃饭了。
江霁宁全然没当回事。
他之前是被傅聿则的厨艺惊艳,这一段时间,都大大超出他的食量水平,现在就算少吃,也绝对是本人的正常水平。
他自小便少有口腹之欲。
这日,午市结束。
傅聿则拿到了足够详细的餐厅营运报告,开完大会,整理好各部意见,派店长发布食澍公休调整两日的通知。
下午两点半,他开车前往傅氏集团大楼。
路上接到了亲哥电话。
“今天董事会,自己把控好时间。”傅淮声说完正事,开始了唠嗑儿:“食澍最近发展势头很猛啊,试营业在同期内都超标不少吧,知不知道爸妈上次还请朋友去了?”
“那还真没碰上。”傅聿则语气板板正:“你这预防针别打错了。”
傅淮声笑:“我给你打什么预防针?”
“我求饶撒娇一个没少干,哪次你不看戏?”
傅聿则看前方红灯,油门慢松,露出皮鞋红色手工底边,“要不打个赌?进会议室之前,老傅第一句话就是批斗我半个月不着家。”
“那你赢了。”傅淮声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事实,你前两年说要单独搬出去住爸妈老不开心,就是怕像现在这样。”
半个月不回家。
在傅家属于罕见行为。
之前傅聿则和爸妈摊牌取向,都保持着五天回一次家的记录。
这是规矩。
傅家于清末民初起家,实业运动时期迎来第一波兴盛,从这以后富了十代人,各旁系之间人才辈出,互帮互助,世家得以延续百余年,开设的上市企业覆盖至全国,因此也极其讲究家族氛围,亲缘浓厚。
说白了,三天两头就有大大小小的家庭聚会。
只见傅淮声不见傅聿则——
几个叔叔伯母舅妈总是一来二去地关心。
傅董事长见不到小儿子,一想原因,天还热,火气难免起来了点。
傅淮声旁敲侧击过老弟几次,得知他没有“叛逆”,只是公司餐厅家三点一线,脚不沾地,回家安慰父母也多几分说辞。
“还有四个月公布大陆榜单,确实有点忙。”
傅聿则没有透露个人生活的想法,想了想便计划了:“周日回家吃晚饭。”
傅淮声只问:“你要冲今年的米其林榜单?”
“对。”傅聿则启动车子,“计划保底二星,不想打无准备的仗。”
“行行行,拿才开业的餐厅评选……”
傅淮声手下不缺星级餐厅,大陆内地的评选难度也有目共睹,对他的意气风发竟有一丝羡慕,“不是说有公休?就分一个晚上给家里人,不是这么个忙法吧?”
“周六我有安排。”傅聿则这么说。
屏幕顶部冒出新消息。
是鹿叔发来的——
「边先生中午挑着吃饭时间打来电话,小宁一分心接了,又没吃多少。」
傅聿则微微一皱眉,又开了新话题:“星星最近吃饭怎么样?”
“毫无长进的小饭渣。”
傅淮声说到这个就头疼,揉揉眉心,“你说说豆大点的人儿,吃进嘴巴的东西还真能分辨出喜不喜欢……急坏我和你嫂子了,一身膘都是奶喝出来的,和你小时候一样挑。”
“他比我乖。”
傅聿则大言不惭。
其实饭渣不止一个,他现在开始养江霁宁也有同样的烦恼,“多带出门消耗他精力。”
“这天太热,孩子又太招蚊子了。”傅淮声说完又表以肯定:“不过你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明天好像没事,我想想啊……”
“到了,先不说了。”
傅聿则主动掐断了通话。
车拐入集团大楼车库,触屏定位,开了自动泊车,他给管家和江霁宁分别发一条短信。
后者一如既往的失踪。
鹿叔秒回:「好的,我让陶姨帮小宁准备出门的东西。」
傅聿则把手机揣回兜里,上楼开会。
*
傍晚,落日西斜,水面浮光跃金。
江霁宁一只手摸到岸边,站定后,暂停了iwacth的计时功能,撑着坐了上去,摸到浴巾往肩膀上一搭。
他已经可以稳定过四分钟,还不错。
“小宁。”陶姨站在远处石头阶梯边喊:“我可以过来吗?”
江霁宁朝她点头。
“今天猕猴桃是红心的。”陶姨特意端到他身边放下,然后说:“先生给你发了消息,说休假了,想带你去京郊的农场。”
江霁宁抬手看表,果然有通知栏:「您有一条新的消息,来自联系人大厨」
大厨:「食澍明天公休了,想不想出门?」
江霁宁接下陶姨递来的叉子,杀死一片猕猴桃,“农场?”
陶姨轻声细语对他说:“先生五岁生日的时候,许愿让傅董事长开设一个有机农场,专门供给傅家长期食材,现在也给我们院子送,你不是很爱吃鸡汤白菜里的小白菜吗?就是这儿来的。”
菜园子?
江霁宁没见识过。
皇城重地管辖分明,家禽地菜只于东街采买,多在辰时之前的早市,味道也相对重些,爹爹娘亲不让他去,以至于这么大了连只活鸡都没见过。
小白菜……
是地里长出来的吧?
江霁宁用脚有一搭没一搭碰水,“去做些什么?”
“都带你去了,肯定有好玩儿的。”陶姨心里这么想也是实话实说:“先生平时很少过去,上次还是和父母哥嫂去踏春煮茶,管家说那面京郊山水可漂亮了。”
踏春煮茶……
景色当是美不胜收了。
江霁宁有些心动,可想起前几日在傅聿则面前哭了,他抿了抿唇,放弃语音,只低头一笔一画在屏幕上写了个:「好。」
陶姨见他高兴,也开心,“那我们去洗头发?”
江霁宁总想起一直带他到十二岁的嬷嬷,也是这般福气的身材,这些日子陶姨和鹿叔对他极好,那些郁闷也即将挥之而去。
他不属于这里。
一定,总有机会回家的。
这样一来,也不能错过一些当下的日子,不然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走吧。”江霁宁站起来。
泳池前这一间洗室很大,墙面是复古绿色调的,宽敞得能摆下几十个浴缸不说,窗边也有一个崭新的白色沙发洗头椅,很是专业。
陶姨做事很细心,不过一两次江霁宁就和她磨合好了洗头习惯。
转眼到了晚上。
傅聿则是九点钟进家门的。
鹿叔报备说江霁宁早早就睡下了,晚餐的时候问了好些问题,比如:农场有没有养很多小动物?鸡鸭猪长的什么样子?会不会突然咬他?
傅聿则扬眉:“没和他说是要去干苦力活儿?”
鹿叔心想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干,给出的解释是:“怕吓着,您总得把人先哄出门。”
傅聿则认为这话没问题。
夜渐渐深了,洗完澡后他处理了会儿工作,回到房间后将窗帘一拉,待看见什么,蓦然放缓动作——
侧对的房间灯火已歇。
阳台躺椅上出现一清瘦身影,睡衫单薄,月色皎洁下肤若白雪,翻来,又覆去。
江霁宁又站了起来。
他慢慢趴在栏杆上,托着腮,看后院亮起微光的蔚蓝泳池。
夜风吹得他长发飘飘。
月下谪仙,偏偏有凡人之心。
江霁宁总是这样,小小年纪却一副忧心忡忡模样,今晚好像稍显不同了一些,淡红的唇一点点上扬,又如昙花一现。
须臾,他顺着余光往傅聿则的房间看了一眼。
万籁俱静。
对侧阳台空空荡荡。
就连原本拉开着的白纱帘也合上了。
江霁宁今天想通了一些事情,又期待明日有山林美景,兴致盎然,夜半而起,此时终于消耗干净,迈步回了屋子,关上了阳台门。
傅聿则隔着朦胧白纱目睹一切,拉上遮光帘。
竟然还有酒窝儿。
眉梢带笑,梨花带雨,就这样让江霁宁一个人表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