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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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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这种话可以放在嘴上吗?
果然言多必失。就这样犯了错误,江霁宁屡屡不安,他不能因为傅聿则两次相处挑不出错,就不管不顾什么都往外说……
还好没被听到。
“嚓”一声车锁已开。
不知何时目的地已经到了。
傅聿则沉眼思考了两秒,拿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几下,说起话来自然又简单:“要不要存个我的电话?”
存电话?
江霁宁一看到傅聿则就把他和食物还有漂亮屋子挂钩,慢慢解开安全带,车里萦绕着一股清淡的白茶香,天然沁鼻。
傅聿则身上也很好闻。
狭小的空间内,无处遁形。
那串沉木香珠和黑金手环,盘绕在青筋薄透的手背之上,与他整个人气质浑然天成。
江霁宁每次见他都不曾取下,举起手,手指滑动表屏,“那你说吧。”
傅聿则放慢语速念了一串号码。
江霁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当即打了过去,手机屏幕亮起,傅聿则存下“宁宁”两个字。
江霁宁看到后,说他:“你没有存完整。”
“这样就可以。”傅聿则抬手和他道别:“下次见。”
江霁宁学以致用知识:“拜拜。”
他欲下车,身侧忽然来了一阵风。
这股风带着热度和大量馥郁香气,车门骤然大开,江霁宁失去支撑点差点摔倒,旁边传来一道又快又沉的“小心”。
幸而脚先落地。
江霁宁扶着车门往旁边一看——
一双碎发下震怒而妖冶的桃眼,锐利无比,盛满了不可言说的厌恶。
江霁宁怔住,他不常出门,与人打交道还从未有过节,更不要提这么明显的负面情绪了。
“你是……”
男人充耳不闻,上前一把拉开他,往车内一看,触及傅聿则带着冷漠和不悦的目光时一下子恍惚了,“……是你啊。”
下一刻他问:“嘉呈呢?”
傅聿则下车缓走到江霁宁边上,长臂越过,替他将门合上,“和你没关系,先进去。”
男孩儿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回家了。”
傅聿则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
男孩儿却亦步亦趋,低声控诉:“你骗我,我爸妈现在就在边家老宅,他根本没有回家,更没有接我一个电话——”
“宁宁回来了,快,进来……”
保姆不大不小呼唤了一句。
男孩儿这才察觉傅聿则是要上驾驶位,并未与人同行,他猛然清醒,大步朝着门越去。
“你站住!”
保姆拉上了江霁宁的手。
眼看就要合上门,瞬时被人一把用力拉开怒斥询问:“你住在这儿?!”
“是的。”
江霁宁淡淡蹙眉应了。
刚回答完,手腕就被狠戾的力道擒住,攥得他生疼,挣扎收回之际,他忽而闻到一阵浓烈的腥味,迎面而来直冲感官。
他低头一看,满目鲜红。
抓他的那只手上细细密密都是刀口,有些结了痂有些是新的,最深的那道近在咫尺翻出了鲜红皮|肉,白色筋膜初露……一道,一道的鲜血顺着下淌。
江霁宁呼吸一窒。
他只觉后背一阵凉意,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上千只极寒之地的冰蚕蠕动爬过全身,红色液体在他眼中似獠牙猛兽幻化而来,腥味越来越浓……
恐惧感湮没他整个人。
他好想吐。
“你怎么还闯进别人家里头,刚刚不是让保安请你走了吗?”保姆情绪高涨,没注意江霁宁脑袋就要砸在铁门上。
好在被一只手垫住,身体也未遭殃。
傅聿则接住了他。
“宁宁!”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声响惊动了别墅里其他佣人,纷纷出来:“怎么吵起来了?”
傅聿则抓起江霁宁被抠出指印的小臂,痕迹略深,破了指宽大小的口子,渗了血,一时之间竟分不出是谁的血。
“他装什么?”男孩儿差点气笑,瞥一眼自己满目疮痍的手臂,“伤口是我的血也是我的,他蹭了一下就死了?你还信?疯了吧!”
傅聿则没有管教的义务,蹙眉,“没来过就是没资格进来,滚出去。”
一旁的阿姨们都面面相觑。
那个,没见过傅总说这种话的场面啊……
“你才滚!”男孩儿唇色苍白,被赶到的保安抓住便拳打脚踢,骄横得不成样子:“谁允许你碰我了?拿票子的时候怎么笑的,给老子滚一边去——”
被踢了几脚的两个保安拉低帽子,不看众人的眼睛,和同事一起将人带了出去。
“记住他。”
傅聿则抱起江霁宁,温热细嫩的脸埋靠在他脖颈处,稍稍别开下巴,安排了一下事情:“等边嘉呈回来让他把物业喊过来,把人开了。”
保姆们当即说好。
*
短暂失忆的感觉很不好。
没有感官没有时间概念,整个世界一片黑暗,一个梦都没有,无边无尽的失温……江霁宁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仔细一想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为何晕过去了?
“醒了?”保姆收起给他擦手的毛巾,摸他的肩膀,“怎么样,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江霁宁好奇问:“我怎么了?”
“你晕血休克!”阿姨捂着心脏,说起这个都后怕,“医生当时还没赶过来,傅先生给你量了血压和体温,我们这几个老阿姨吓得都腿软了。”
晕……晕血?
江霁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坐起来,长发随着他看向周围滑至肩下,簪子被收起放在茶几上,“他走了吗?”
“刚走呢。”保姆没说傅聿则担心那个小疯子有传染病,抓人去医院了,只岔开话题:“傅先生说客厅通风好,我也没让他进你房间,要不要上去再睡一下?”
江霁宁被保护得太好,自小就没有流血的经历,连流眼泪都很少。
晕血……
他实在无从得知。
上楼梯时,江霁宁婉拒阿姨把他当珍贵名瓷护着,撑着扶手走,“今日那人是谁?”
一屋子人谁不知道江霁宁是老板心肝儿,保姆有话直说:“管家说他和边总谈了两年,是自己提的分手,后悔了又舍不得,一直在闹呢。”
“……哦。”
江霁宁隐隐感觉皮肤刺痛。
一抬手,小臂上缠了两圈薄薄的纱布,其下有一张防水的敷料贴,顿时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受伤,说:“他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性子难相处,我不喜欢他。”
阿姨用头发想都知道站哪边。
“若是他们和好如初,也无事,我如今已经不用人照顾了,搬回去便好。”
江霁宁话毕,回了房间。
阿姨僵在原地思考。
她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江霁宁在家休养了几天。
他暂拒了一切实践课,家教老师也是在三楼书房授课,一张白板密密麻麻,仔细一看全是大汉字和算法数学题。
今天是江霁宁受伤第三天。
夜晚边嘉呈回了家,将外套往沙发一丢,领带扯松了一半又戴了回去,上了三楼。
阿姨正整理好换洗衣服出来。
门没关,江霁宁坐在床尾看书,一双脚雪白,关节处泛起淡淡的粉色,即刻收起还未干的脚,第一句话是:“不许进来。”
边嘉呈一步不多走,半倚在门边,“手还痛不痛?”
恰到好处的关心。
可控范围之内江霁宁并不苛刻,摇摇头,合上书本,“我和林老师约好了明天出门。”
“我知道。”边嘉呈说完又看他:“这次的事情我没处理好,害你受伤了。”
江霁宁总觉得他几天不见,整个人老了好多——虽然收拾得井井有条,发型也不像被老母鸡住过,衣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但不对劲。
“你看上去很累。”江霁宁认为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上班折磨,想了想,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了一下:“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不会有和好的可能。”
边嘉呈难得有不想展开的话题,尤其是和江霁宁,就这样安静看了会儿他,莫名心神安定,“我这段日子要忙了,你自己在家乖乖的。”
江霁宁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
他自认为帮不上忙,只皱眉说:“你平日里早些歇息,不要如以往一般熬大夜,自然会好的。”
“谨遵教诲。”
边嘉呈笑后打算走了。
江霁宁忽然开口:“帮我把门关上。”
他穿得有些少,不便下床。
“好好睡觉。”边嘉呈二话不说直接帮他带上门,柔声道:“晚安。”
这晚之后,边嘉呈一改之前的懒散,几乎算得上搬去了公司,江霁宁经过保姆提醒“慰问”过他一次,电话转视频之后发现他真的是在上班。
着实对人改观了不少。
一连五天,他乐得清闲。
厨师长给江霁宁做了补血补气的药膳,年轻身体代谢好,伤口结痂长出了新肉。
所有课程将完,林老师几次约他结伴出行。
眨眼到了周末。
江霁宁依旧很早起。
他捧着本硬壳词书啃了一个白天,废寝忘食,保姆看不下去中途投喂他几次。
“叮叮叮——”
江霁宁手腕内侧贴着一小块粉色OK绷,关掉定好的闹钟,他上楼换了衣服。
下来时保姆说:“又要出门啊宁宁?”
“嗯。”江霁宁从柜中拿出遮阳伞,“我约了林老师。”
事实上,他已经连续出门五日了。
有了之前家教制定课程的经验,私人司机很上道,送江霁宁去指定的地方后说:“那您在这儿稍等林小姐,我先走了。”
车辆远离视线。
江霁宁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
江霁宁熟门熟路走入一处。
一只戴着古金福镯的手放上墨色石纹台面,卡通OK绷更为显眼,“你好。”
大堂经理一见他,感叹道:“您真准时。”
江霁宁一人入座包厢,行云流水说出自己想要的,垂着眼睛将手中的纸页翻到最后一面说:“这是什么?”
服务生一看是新加的儿童餐品,微笑介绍:“内部夹心是酸奶干酪,底层是椰奶芒果搅打成泥,这份是低卡的,微甜,甜品师现在就可以去做。”
江霁宁点点头说:“那我要一份。”
服务生双手接下菜单,“会员上新首日品尝,费用不算在餐品中,其余按照折扣从卡中消费,祝您每日愉快。”
江霁宁想起来了一件事,“我卡里还有多少钱?”
“我帮您查询一下。”
见服务生要去前台,江霁宁干脆一块儿,听到会员卡余额后说:“充十万好了。”
经理会心一笑,“好,您稍等。”
江霁宁展示给他手表的付款码,操作结束,周围食客多了起来,他回到包厢,挖了一勺刚上的甜品送入口中,托着下巴看外景,一派怡然自得。
没错。
他已经来这家吃五天了。
实践课第一次林老师提出两人在外用餐时,江霁宁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坦然。
所以五天前。
是他人生第一次请客吃饭。
食澍这家餐厅他很喜欢,无论从环境、品质、服务统统都让他有分享的冲动,他办了卡,第一次就充了三万。
经理温柔告诉他——
主厨套餐需要提前三天预定。
食澍品控顶尖,即使不是主厨套餐,每道菜品也都是经过傅聿则之手研制的,独一无二,有他个人的烹饪逻辑和标准。
菜品无数。
江霁宁连吃了五天。
终于在今天,他预定到了晚市的主厨套餐。
……
晚餐结束。
江霁宁离开了食澍,独自走走逛逛,到一家占地标志性的咖啡馆前,联系了司机,随即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宁宁,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边嘉呈嗓音低沉,听上去有些正经,敲打键盘的咔咔声清脆,“带你出国玩儿好不好?”
江霁宁想也不想:“不去。”
边嘉呈出于私心也是客观:“林老师那边课程结束了,也打算带你找地方玩一玩儿,和我出去见世面不是更好?”
“不要。”江霁宁坚定不移:“我自己在家。”
边嘉呈也无奈。
保姆说最近江霁宁吃饭还是不好。
一天下来吃得没一个正常男性一顿多,什么零食也不爱吃,垃圾食品更是想都不想,还经常和林老师往外跑,天不怕地不怕了。
不过……
“上次带你去的餐厅怎么样?”
边嘉呈划拉了一大串手机通知,懒得再看,习惯性一键清空,忽然想起这事儿。
江霁宁略心虚,保守评价:“还不错。”
“真的假的?”
边嘉呈人都坐直了。
又有新电话进来,他就这么等着,不料对方的耐心比他还多,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怎么了?”江霁宁喊他一句。
“没事,和家里闹了点矛盾,你早点睡。”
边嘉呈又嘱咐他可以办卡充钱,不等他说话,就这么断线了。
江霁宁一头雾水,然而司机已经到了,他没有放在心上,偷吃完一顿自觉回了家。
今日出门晚。
在车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江霁宁受不了身上的食物香气,十分腻人,回到别墅撑着困意匆匆洗浴好便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仿佛天塌下来。
江霁宁掀开被子下床,踩上通铺的木地板,别墅一尘不染,鞋子更是一眼都没看。
“哒哒哒……哒哒……”
“阿姨!”
旋转楼梯上,一抹淡而仙气的白云母色频频闪过,飞奔下来的人儿如蝴蝶一般轻盈,穿着右衽交领桑蚕丝睡衫长裤,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处不白净吸睛的。
江霁宁错眼将双阶看成一层,脚下空荡荡。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幻觉先至。
他回到了小时候被托举起,短暂失重,又落入父亲宽厚有力的怀抱,于是抱紧了大人脖子,腿紧紧一勾……
思绪回笼。
他却真实被抱着。
江霁宁微微抬起身子,一扭头,被高挺的鼻梁骨戳了一下脸,陷下去一个圆软的弧度。
自拥有潮期后,他极少与人靠得如此近。
美如花蕊的眼轻颤,明亮如洗。
他眼尾那颗鲜红色的痣似星闪动,灵动若画中一枚红蝶,振翅欲飞。
难怪不被允许出门了。
傅聿则鼻尖被他卷翘的睫扫了好几下,心中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