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和风暖阳》叶听梧

41、疫区归来

　　三月十五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这是一个好天气。兰亦心站在走廊窗边，看着远处长江大桥上的车流渐渐密集，像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缓缓舒展身躯。

　　“兰医生，您怎么又一个人站这儿？”护士李雯抱着病历夹小跑过来，"例会时间快到了！"

　　兰亦心转身清浅一笑，隔着口罩和护目镜，只能看见她微弯的眼角：“好的，我这就去。”

　　早晨的例会上，队长张诚的声音格外洪亮：“今天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收到上级指示，从后天起，驰援武汉的医疗队将开始陆续撤离。我们队定在22号返程。”

　　“哗——”整个会议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李雯直接蹦起来抱住了旁边的王医生，后者正揉着值班后酸痛的肩膀，突然被撞得踉跄了一下。队员们相互拥抱、击掌，有人激动得眼眶泛红，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计划起回去后的第一件事。

　　“我要去吃火锅，麻辣的！”李雯兴奋得双眼放光，“毛肚鸭肠黄喉，一样都不能少！”

　　“先让我睡够72小时，”王医生嘟囔着，眼角却闪着光，“最好谁都别叫我，除非是去吃火锅。”

　　兰亦心与叶晓霞对视一眼，都一下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她们突然同时张开双臂互相拥抱，喜悦的泪水沾湿了护目镜。

　　回到临时公寓，兰亦心第一时间拨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屏幕那端，父母的面容清晰可见。母亲的眼圈几乎是立刻红了，父亲转过脸去抹了抹眼角。

　　“亦心，真的吗？你们真的要回来了？”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真的，22号我们就回京市了。”兰亦心微笑着轻声安抚，“再坚持几天就好。”她特意把镜头转向窗外，让父母看见抽芽的梧桐，“您看，武汉的春天都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看你都瘦了，下巴尖得能戳破屏幕了。回去了要好好休息，多吃点！”

　　挂断电话后，兰亦心又拨通了江沐阳的视频。两人隔着屏幕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化作眼底闪烁的星光。

　　“下周见。”江沐阳在挂断前轻声说道。

　　“下周见。”兰亦心回应着，心里已悄悄开始了倒计时。

　　接下来的几天，医疗队的工作依然繁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光亮。队员们开始整理个人物品、清点药品、交接工作，大家的步伐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叶晓霞把舍不得用的护肤品都塞进李雯的箱子：“你皮肤嫩，这个保湿霜给你，别回去让男朋友认不出。”李雯则往叶晓霞和兰亦心的口袋里塞了巧克力：“路上补充体力。”

　　3月21日，驻地的气氛明显不同。走廊里传来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欢快的道别声、互相提醒带齐物品的叮嘱声。

　　“明天早上七点半集合，八点准时出发前往机场。”张队在晚间会议上再次强调，“这是我们回家的时刻，请大家保持最佳状态。”

　　3月22日清晨，武汉的天空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轻纱中。七点半，医疗队员们整齐列队在驻地大楼前，胸前的党徽和院徽熠熠生辉。

　　一些市民自发前来送行，人群中不时传来感谢与道别的声音。忽然，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人从人群外侧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急切地喊着：“兰医生！叶护士！兰医生！”老人穿着一件深蓝色棉服，手里紧紧攥着个红布包。

　　张扬轻轻拉了拉兰亦心的衣袖，指向那位老人：“亦心，是找你们的吗？”

　　兰亦心转身望去，觉得老人的身形和穿着眼熟，便迎上前去：“您好，我是京市医疗队的兰亦心，这位是叶晓霞护士。您是在找我们吗？”

　　“是，是！我找了你们好久！”老人一把拉住她和叶晓霞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颤抖，“你们救了我女儿的命，也救了她的宝宝，等于救了我们整整一家子啊。”

　　兰亦心蓦地想了起来：“您是那位急性肾衰竭孕妇的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对，我是她妈妈。她恢复得很好，前几天已经生了。”老人含泪点头，从随身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锦旗，双手递到她们面前，“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

　　只见锦旗上写着“京市医护仁心仁术，白衣天使爱心倾注”，锦旗边角还绣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玉兰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我女儿说，等她出了月子，一定要亲自给你们送锦旗。可听说你们今天要走，只能我代为转交。”兰亦心郑重地接过锦旗，感受到的不仅是锦旗温热的触感，更是背后那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她深深鞠躬：“阿姨，这是我们的职责。能看到您女儿康复、宝宝健康，就是我们最欣慰的事。”

　　老人抹着眼泪笑起来，“我给她起名叫‘念京'，永远记得京市的恩人。”

　　和老人告别，八点整，车队准时出发。随着车队行进，越来越多的市民站在窗边、阳台、路边，向他们挥手致意。

　　“看那边！”叶晓霞指着窗外。兰亦心望过去，路边一位老人正颤巍巍地举着一块手写纸牌：“谢谢白衣天使！”旁边的小女孩把国旗举过头顶，红领巾在晨风中飘扬。

　　越接近主干道，场面越是震撼。几乎每一个窗口、每个路口都有人，他们挥动着国旗、举起感谢标语，更多的人只是静静地站立、鼓掌，用目光传递着最深的敬意。

　　在一个路口等候绿灯时，几位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突然立正站好，向车队庄严敬礼。随后一个又一个路口，警察、辅警纷纷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以最肃穆的礼节，向这群曾经逆行而来的白衣战士致敬。

　　“谢谢你们！”
　　“英雄！”
　　“辛苦了！”
　　“常回来看看！”

　　一声声真挚的送行汇成温暖的海洋，将车队温柔包裹。兰亦心忍不住湿了眼眶，叶晓霞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他们都记得。"她轻声说，声音哽咽。

　　“我们记得他们，他们也记得我们。”兰亦心回应道，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热流。她想起刚来时，那位给他们送热干面的店主；想起深夜送来暖宝宝的社区工作者；想起在隔离病房隔着玻璃给他们画笑脸的年轻姑娘。

　　九点多，医疗队抵达武汉天河国际机场。队员们依次通过安检，不断回头向送行的人群挥手，候机厅电子屏上滚动着“致敬逆行者”的标语。

　　飞机起飞时，兰亦心透过舷窗望向下方。武汉的轮廓在云层之下逐渐模糊，这座她奋战了五十个日夜的城市，承载了太多的汗水、泪水、希望和感动。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机身抬升，知道回家的路终于铺展在眼前。

　　飞机在京市机场降落时，已是午后。舱门打开的一刹那，明媚的阳光与清新的春风同时迎了上来。空乘人员站在舱门口，向每位队员递上一枝康乃馨。更让兰亦心震撼的是，跑道两侧整齐列队的警车正闪烁着庄重而温暖的灯光，像一条守护的光河。

　　“欢迎回家！”不知谁先喊了出来，随后欢呼声此起彼伏。警车开道，全程护送医疗队大巴。所经之处，民警与辅警们肃立敬礼，每一道目光都写满了敬意与感谢。

　　大巴驶向隔离酒店。窗外，京市的街道已是春意盎然，树木抽出新芽，花苞初绽。离开时还是冰天雪地，归来时已是万物复苏。

　　一个半小时后，车队抵达隔离酒店。门口早已列好欢迎的队伍，掌声、鲜花、问候瞬间涌来：
　　“欢迎回家！”
　　“辛苦了！”
　　“你们是最棒的！”

　　兰亦心微笑致意，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她看到了江沐阳，也看到了庞文远。尽管按规定只能短暂相望、不能相聚，但那一刻的眼神交汇，已胜过千言万语。

　　兰亦心的手机响起，是江沐阳的微信：“两周后见。”他隔着距离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与期盼。

　　“两周后见。”兰亦心回复，眼角漾开笑意。

　　走进分配的房间，一股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整洁温馨，床品崭新，墙上贴着一首诗：“中州有将骑花马，医霾辞亲显绝艺。抗魔共劲捉魍魉，疫病已平侍英雄。”桌上放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服务手册，“欢迎回家”四字格外醒目。旁边还备有一个贴心礼包：酒精湿巾、医用口罩、体温计、指甲剪、消毒片、矿泉水，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煮茶器。

　　她走到窗边，春日阳光正好，和风徐徐吹拂。楼下的花园里，几株桃树正含苞待放，有两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嬉闹。兰亦心轻轻取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春天的空气。这一刻，所有紧张、疲惫与牵挂，仿佛都在这缕清风中融化、释怀。
　　她终于回来了。这场五十天的武汉保卫战，他们用专业、勇气和信念赢得了胜利；而京市，则以最温暖的怀抱迎接他们的归来。

　　十四天的隔离，或许漫长，却不再难熬。因为她知道，家人的思念正环绕着她，同事的牵挂未曾间断，而那个最重要的人，也在等待着与她真正相见。

　　兰亦心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武汉凌晨四点的天空，翻到患者竖起的大拇指，翻到队友们布满勒痕的脸庞。然后她点开相机，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