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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汀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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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至东华宫宫门外,便上了自家马车。
“小姐,老夫人醒了。”锁秋轻声禀报。
汀竹一听,神色平淡无波,似早有预料,只淡淡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她转而眉眼带笑,柔声道:“你且张开手掌。”
锁秋偏头瞧着汀竹,虽满心疑惑,面上露出几分怔忪,却依旧乖巧地将手伸到汀竹跟前,在她眼皮底下缓缓摊开。
下一刻,汀竹便将方才从御花园顺手带的点心,轻轻搁在她的掌心里,语调温和如春风拂柳,“我尝着这点心滋味甚好,你且尝尝看。”
锁秋见她特意为自己带了吃食,脸上别提有多惊喜了,连忙笑着说:“小姐待奴婢真好。”
说罢便捻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只觉入口软绵香甜,丝毫不腻,滋味绝佳,“小姐,这宫里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这也太好吃了!”
汀竹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好吃便好,下次再给你带。”
“多谢小姐!”
随后锁秋又问起她这几日未去醉仙楼,今夜是否要去。
汀竹却摇了摇头,道:“以后都不去了。”
毕竟上次身份已然暴露,此刻再去,怕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自投罗网。
锁秋闻言点点头,忽然想先前她受伤一事,连忙问道:“小姐,你上次的伤口可好些了?”
汀竹道:“已经结痂了,无需挂心。”
马车行至将军府,汀竹一落地,便径直往静心苑去看望宋老夫人。她心中始终存着疑虑,宋老夫人此番突然摔了脑袋,究竟是意外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踏入静心苑,只见院中婢女较先前家庙后院多了数倍,胡嬷嬷见是汀竹前来,连忙上前迎候,笑道:“大小姐来了,老夫人方才还跟夫人念叨着你呢。”
汀竹趁机细问了宋老夫人摔倒之事,她素来不信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胡嬷嬷却只含笑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腿脚本就迟滞,偶尔磕碰也是常有的事。大小姐聪慧通透,有些事,何须细究呢?”
一听这话,汀竹便知此事绝非表面上的简单,心中猜测到了一二。虽有疑虑,却也没再追问胡嬷嬷,遂不再多言,径直向内室走去。
内室之中,唯有宋夫人守在床前伺候。汀竹连忙上前,向俩人福身行礼,“祖母,母亲。”
“今日怎的这般早便回府了?”宋夫人瞧着她,略带诧异,“往日你从崇文轩归来,多是酉时中,今日怎申时便到了?”
汀竹遂将御花园之事简洁说了番,“母亲,今日安乐公主邀轩中姐妹同游御花园,昭宁公主见时辰不早,便特意允我们早些归家。”
“昭宁公主倒是心善。”宋夫人轻声赞了一句。
汀竹走到床塌边,柔声问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宋老夫人慈眉善目,拉过她的手,温声道:“祖母好多了。”
话音刚落,便只见胡嬷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进来,瓷碗边缘着细密的水珠。汀竹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手指触到温热的碗壁,轻声道:“嬷嬷,我来伺候祖母吧。”
胡嬷嬷并未推辞,顺势将汤碗递到她手中,躬身退到了一旁。
汀竹端着参汤,先舀了一勺,是否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且不着痕迹的闻了闻,确定参汤无碍后,待温度适宜才递到宋老夫人唇边。老夫人张了张嘴,慢吞吞咽下去,喉间却似有些发紧,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望着汀竹道眼神依旧慈和,“还是我的清禾细心。”
宋夫人在一旁看着,伸手替老夫人拢了拢被角,轻声道:“母亲今日胃口不佳,方才妹妹喂了小半碗便不肯再喝,如今清禾来了,许是能多进些。”
汀竹闻言,心中微动。她瞧着碗中澄澈的参汤,汤色清亮,还飘着些许枸杞,闻着并无异样,可老夫人方才那一闪而过的不适,却让她心头多了几分疑虑。
“祖母许是久未进食,喉咙有些干涩。”她不动声色地缓声道,又舀了一勺参汤,这次吹得格外细致,递到老夫人唇边时,刻意放缓了速度,“慢些喝,莫要呛着。”
宋老夫人顺从地张了嘴,汀竹便仔细瞧着,然而这一口咽得倒没第一口那般滞涩,想来方才的疑虑或许是错觉。
“好孩子,难为你这般耐心。”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语声满是疼惜。
喂了约莫半盏茶的时候,参汤便见了底。
汀竹将空碗递与了一旁的胡嬷嬷,指尖不经意擦过碗沿的水珠,目光却落在老夫人泛着浅白的唇色上。她顺势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指腹触到被褥下的手腕,竟觉触手微凉。
这参汤温补,宋老夫人喝了小半碗,不该仍是这般寒意。
“祖母既乏了,清禾便不扰您歇息。”汀竹起身便带着锁秋离去。宋夫人点头应着,也向老夫人道了安,带着贴身丫鬟一同离去
行走至静心苑外时,宋夫人轻声唤住她,“清禾,你随我到正院说说话。”
汀竹回眸,见宋夫人神色温和却难掩几分凝重,便颔首应着,“好。”
刚到正院内室,锁秋与宋夫人的贴身丫鬟梓盼、梓溪识趣的退到外间候着。汀竹立在屋中,望着宋夫人略显沉郁的神色,缓缓问道:“母亲可是有何事需要与女儿说?”
宋夫人在屋中踱了几步,裙摆扫过地面的锦毯,无声无息。半晌,她才转过身,轻声开口,“清禾,你祖母这次摔倒,想来也是有些蹊跷,不仅人不疯癫了,就连在家庙巡逻的侍卫都说,昨日竟然没听见半点女人的哭声。”
“那声音日夜萦绕,怎么偏生在她摔倒后,就凭空消失了?”
汀竹眸中骤然一动,眼下宋夫人这番话让她笃定先前的猜测瞬间。于是便垂眸应道:“许是祖母福泽深厚,连老天都在庇佑。又或是夜风声、夜猫啼声被侍卫们误听成了女子呜咽。且又没谁亲眼瞧见过,多半是一场虚惊。”
“但愿如此。”宋夫人侧过脸,目光落在她清丽的眉眼上,疼惜中裹着几分郑重,“府里人心复杂,你需多留个心眼。周姨娘心思深重,处处算计;宋婉被她与老爷惯得性子骄纵,又爱争强好胜,母亲怕你吃亏。”
“母亲不必为我挂心,女儿心中有数,知道该如何行事。”汀竹垂眸应道。
话音刚落,宋夫人转身从一旁的妆奁旁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轻轻放在了汀竹的掌心。
香囊触手绵软,绣着一根竹子上还有着几片苍翠的竹叶,针脚细密。而竹子,是她最偏爱的植物。
未破土时是嫩笋,可佐餐食;长成后杆身坚韧,既能打造农具、筑基造纸,亦能磨砺成杀人的利器;就连不起眼的竹叶,晒干可烹茶,亦可作暗器。她的名字“汀竹”,便源于此,是那位狼面管事所取。
他曾说:“你如这竹,需经破土之苦方得挺立,便取‘竹’。既是水边相遇,此后便名‘汀竹’吧。”
思绪正飘远,宋夫人温软的声音将她拉回,“这是母亲这几日为你绣的,里面的平安符是托梓盼去普清寺求的,还放了些晒干的柿子核,希望它能保你平安,事事顺遂。”
汀竹紧握香囊,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心底,她轻声道:“母亲,女儿很喜欢,多谢母亲。”
宋夫人看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怅然,“若不是你自幼便与太子有婚约在身,母亲只愿你能寻个适龄的温润公子,一门寻常亲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便好。”她眼中闪过一丝对过往的怅惘,“如今你即将嫁入东宫,虽说受万人敬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像母亲这般,不受夫君喜爱,那东宫的冷清与算计,怕是要比这将军府更甚数倍。”
汀竹指腹摩挲着香囊上细密的针脚,眼底从容沉静如水,“母亲放心,女儿从未奢望过太子的喜爱。这桩婚约于我而言,不过是家族的责任,东宫的荣华富贵,我本就未曾放在心上。”
宋夫人闻言,眼圈微微泛红,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鬓,“傻孩子,哪有女子不盼着夫君疼惜的?只是这皇家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你性子软弱,母亲怕你到了东宫,受不住那些明枪暗箭。”
“女儿自有分寸。”汀竹语气依旧平和,“无论是将军府也好,东宫也罢,是福是祸,我都担得起。倒是母亲,在府中更要保重自身。”
她语气一顿,想起静心苑中的老夫人,补充道:“祖母如今清醒过来,未必是坏事。只是她刚经历变故,身子虚弱,母亲若得空,多去瞧瞧祖母,也好防着有人趁虚而入。”
宋夫人点点头,神色渐渐安定些,“你说的是,母亲知晓轻重。”她望着汀竹沉着冷静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故人。
“时辰不早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宋夫人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汀竹颔首应下,转身向外走去,携着锁秋回了暖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