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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春江花月夜(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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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魔教教主无名的事,连江月并没有说谎。
有一日,她顺着地图标记的苦寒之地,做排查时,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那人步履奇诡,气息收敛得极好,她心念微动,当即悄然尾随,竟一路直抵魔教总坛所在。
来都来了,连江月索性潜入一探。没想到,还真让她手刃了无名。
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心惊,堂堂魔教教主,武林中闻之色变的存在,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般重要的角色死亡,系统毫无反应,反而更显蹊跷。为防有诈,她佯装离去,实则绕回总坛藏于隐蔽处暗中观察。她足足蹲守半个时辰,眼见那具尸体始终毫无动静,却仍觉不能安心。甚至打算将无名的尸体绑在魔教门口暴晒,以绝后患。
结果被魔教左护法发现,她不得不撤离。在茫茫沙海中被他们追了两日,方才彻底甩开了魔教的人。
临跑前她特意折返,在无名颈间与心口又各补一刀。刀锋入肉,鲜血浸透黑袍。这等伤势,除非神仙再世,否则绝无生还可能。
可现在系统却说,无名还活着……
连江月轻抚眉尾,眼中凝霜。
长生诀的传说倏然浮现脑海,难道那逆天功法真被他练成了?又或者……当日毙于剑下的根本非他本尊?
以魔教之能耐,寻几个身形相仿的死士易如反掌。再施以秘术捏骨术改容换貌,培养数名替身更是寻常手段。
她想起《泣血录》中提到魔教教主疯魔残杀傅潮生的母亲,究竟是本尊还是替身?
此刻细细想来,或许那场同归于尽的决战,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
连江月只觉眼前一闪,刺目的日光便取代了先前的昏暗。漫天黄沙再度席卷视野,干燥的热风扑面而来。
她眯起眼,迅速环顾四周。
傅潮生倒在离她不远的沙丘旁,双目紧闭,仿佛失去了意识。
她快步上前,手指按在他的腕脉上。脉象平稳有力,只是沉沉睡去。看来是系统动的手脚,直接将她们送到了峡谷另一侧。
连江月抬眸远眺魔教方向,眼中锐光乍现。不论是无名再生,抑或替身疑云,她都须再闯一次。
视线落在沉睡的傅潮生身上,不由一顿,他一时半会估计醒不过来,只得暂时歇了探查的心思。
两个人在这里一直暴晒也不是办法,连江月撕了一块布料遮面,对着着傅潮生道了声:“得罪了。”
俯下身,一手托住他的腿弯,另一手环过他的肩背,内力流转,腰肢与双臂同时发力,便将傅潮生整个人打横抱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半分滞涩,仿佛她抱的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而是一把随身的剑一柄敛去锋芒的刀。
对了,说道刀……
傅潮生的刀呢?
连江月抱着傅潮生,手中还撑着伞,举目四望,除了沙尘,并没有他那把不离身的刀。她略一思考,便猜到应该是在之前破阵时候丢了。
既然找不回,她随即调整一下抱人的姿势,步履从容的朝兰香城进发。
待那熟悉的城池轮廓再次映入眼帘,已是正午时分。
尽管她抱着一个沉重的男子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但她的步伐依然轻盈,呼吸匀长,不见半分疲态。
连江月垂眸瞧了一眼傅潮生沉静的侧脸,暗自留心,“系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睡得这般死。”
眼看城门在前,她却并未直接入内。
而是在城外花钱雇了辆车,小心地将傅潮生安置好,这才随着辘辘轮声,缓缓驶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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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锦秀坊的院落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张掌柜正躺在树下的摇椅上,随着椅子的轻微摇晃打着盹。
忽然,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张掌柜猛地睁开眼,惬意的神情一变。他手摸向腰间,站在院子里沉声说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光临?小店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望朋友高抬贵手,速速离去!否则……”
“吱呀”一声,房门从内打开。
一个身着雪青衣裙的女子执伞而立,伞面微斜,露出她洁白无瑕的下颚。她听着张掌柜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不禁挑眉问道:“否则,如何?”
张掌柜一怔,眼底的戒备更深:“姑娘是?”
“掌柜贵人多忘事。”连江月轻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反而从容地绕过浑身紧绷的张老板,径自走到那摇椅前坐下。
摇椅随着她的后仰,轻轻晃动起来:“前几日,经由老家李二嫂推荐,来您这儿定做了几身衣裳,可有印象?”
张掌柜目光闪烁,语气仍旧谨慎:“原来是李二嫂介绍的客人,但小店有小店的规矩,请问文契带来了吗?”
摇椅蓦得一顿……
连江月忽然想起来,之前突然遇到沙尘暴,随身带的东西丢失大半,那份薄薄的文契恐怕早已不知埋在哪片黄沙之下了。
“出了点意外。”
“那就是没有凭证了。”张掌柜面色一寒,语气顿时强硬起来,“恕小人无法交付定制之物,这是坊里的规矩,姑娘请回……”
“回”字的尾音尚在空气中未及消散,冰冷的枪尖已经点在他的喉上。
连江月依旧安坐于摇椅之中,明明是需要仰视的角度,那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她才是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她红唇微启:“现在,掌柜可信了?”
张掌柜僵在原地,喉结在枪尖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不”字,枪尖便会瞬间刺穿他的喉咙。
连江月扫过他那惊惶的脸,淡淡补充道:“原来大当家的下场,相信你回寨时看到,不要尝试挑战我。”
“大当家饶命!”张掌柜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是属下有眼无珠!”
连江月眉梢微挑,枪尖并未因他的话语而移开分毫,反而又往前递了半分。
张掌柜浑身僵硬,求生的本能让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继续解释:“最近兰香城风声鹤唳,不得不……多加小心几分,绝非有意冒犯,还望大当家恕罪!”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喜怒,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张掌柜惨白的脸:“既然你也是处于谨慎,那这次就算了。”
“不敢!不敢!是属下的错!您交给属下的东西,属下一直妥善保管着,这就去取!”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连江月的脸色,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大当家?您吃饭没?”
连江月静静地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以及那强作镇定却止不住微微发颤的身体,片刻后,手腕一翻,枪尖内收又变回了一把伞。
“没吃。”她淡淡开口,重新靠回摇椅,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
“属下,这就安排!”压力骤消,张掌柜如蒙大赦,连退两步,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等等!”连江月的手指在摇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想到躺在屋里的傅潮生,“再备些温水和一套成年男子换洗的衣物,给屋里那位换上。”
“是!”张老板忙不迭的点头,稳了稳心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快步走向前头。
连江月刚准备闭上眼,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扇原本被她虚掩上的门,打开了。
傅潮生墨发散开,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更衬得那不知何时沾染的几道灰痕格外显眼。
他外袍微敞,露出里面略显凌乱的中衣,衣领处还留着睡痕,显然起身得匆忙。虽已醒来,那双墨色的眼眸却带着初醒时的朦胧,与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判若两人。
连江月莫名被他这幅难得一见的模样取悦了,唇角牵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睡了一觉,感觉如何?”
傅潮生循声看向她,目光在她含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颔首。
他喉结微动,声音因未进水而略带沙哑:“做了个梦。”
“哦?”连江月尾音轻扬,恰在此时视线扫见抱着一摞衣服快步走来的张掌柜,便轻笑道:“你醒的正好。”
傅潮生的目光在她略显愉悦的脸颊上一掠而过,转向僵在一旁的张掌柜。
他倚着门框,没有言语,但那平静的注视却莫名让张老板感到一股压力,比方才面对连江月的枪尖时更甚。
张掌柜赶紧挤出一丝笑,刚擦干的额角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温水和饭菜马上备好送来!这是衣服,都是新裁的,试试合不合身。”
“多谢,张叔。”连江月接过衣服,温声道:“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在此借住几日,打扰了。”
张掌柜立即明白,连江月不想暴露身份,立即道:“客气了,我二嫂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你们安心再次借住。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连江月再次谢过,抱着衣物走向傅潮生,在他面前半步处停下,微微抬眸看他,目光在他沾着灰痕的脸上流转:“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傅潮生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带着些温热。他沉默地注视着连江月片刻,见连江月毫无退后之意,随即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
连江月摸摸鼻子,转身看向张掌柜,见他仍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
“西厢房空着,里面被褥都是新换的。”张掌柜立刻指向不远处,他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凑近些,压低声音道:“箱子就在床下的地板下面。”
“你去忙吧。”连江月拿着她那身衣服,转身走向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