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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星月同盟 ...

  •   第七日,黄昏。

      卡拉克城堡最高的箭楼,风像一把钝刀,来回拉锯着人的皮肤与神经。

      鲍德温立于垛口,银面反射夕阳,整片沙漠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铁水。

      林澈蹲在侧后,以手指量风速——

      每秒约六米,西北风,携沙量高,能见度不足三百步。

      现代记忆迅速给出结论:

      “适宜烟幕干扰,不宜远射。”

      少年国王却在此刻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Lin Che,如果我回不来,就把我埋在这里,不竖碑,只埋面具。”

      林澈未答,只伸手,以指尖在对方掌心写:

      “Until dawn.”
      ——直到天亮。

      鲍德温低笑,掌心合拢,把那句无声的誓言攥进指骨。

      城门缓缓开启,十骑鱼贯而出。

      鲍德温居中,银面换为镂空鹰嘴,外覆白麻罩袍,避免反光。

      雷蒙德率里伯爵私兵两百随行,皆卸甲,只佩短剑——以示“求和”而非“求战”。

      林澈被安排在后队,负药箱,箱内除常用药外,另藏三件“异物”:
      1. 浓缩鸦片酊 50ml —— 以撒拉逊玻璃瓶封装,用于“谈判崩溃”时的速效镇静;
      2. 砷晶 0.5g —— 纸包,外涂蜂蜡,必要时投入水井,制造“慢性腹泻”以削弱敌军战力;
      3. 塑料胸牌 —— 银箔包裹,背面以希腊文刻“白鸟”,那是他最后的“通行证”。

      两里之外,萨拉丁的营地像一片黑色潮水,边缘泛着灯火。

      营门前,塔基丁已候,仍白袍白马,弯刀未出鞘,先以阿拉伯语致意:

      “耶路撒冷国王,愿和平与你同在。”

      鲍德温以拉丁语回礼,声音透过鹰嘴,金属质感被夜风削得锋利:

      “和平亦与苏丹同在。”

      双方各留十骑于外,余者入营。

      林澈第一次踏入撒拉逊营地——

      中央大帐以黑毡覆顶,金线绣星月,门口悬铜灯,灯芯浸香,火光摇曳,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

      地毯铺至三层,脚踩上去,尘埃被瞬间吞没,寂静得令人耳鸣。

      萨拉丁端坐主位,未戴盔,只裹墨绿头巾,额前几缕灰发,像沙漠里漏出的风。

      他抬手,以法语请鲍德温入座,声音低而温润,像橄榄油滑过铜盘:

      “陛下亲至,是勇,亦是信。”

      银面后,少年声音平静:

      “水,是信;血,是勇。今日,我来求水,也止勇。”

      谈判在沉默中开始。

      撒拉丁的条件:
      1. 卡拉克暗渠改道,由□□工程队重修,法兰克守军不得干预;
      2. 作为补偿,阿卡港对□□商船减税一成,期限两年;
      3. 双方互释俘虏,各三百人,于下月望日交割。

      雷蒙德眉心紧蹙,却未开口——

      减税一成,等于每年少收数千金币,更等于把海上贸易的主动脉,割让一条支流给敌人。

      Gerard面色铁青,手已按剑柄,却被鲍德温以眼神止住。

      少年国王只问一句:

      “重修暗渠,需时多久?”

      萨拉丁答:“二十日。”

      “十日。”鲍德温声音不高,却像铁钉敲入石,“第十日日落,若渠未成,我焚营,你断水。”

      塔基丁冷笑,弯刀出鞘半寸,月光在刃上跳,像一条银蛇。

      萨拉丁却抬手,制止侄子,目光落在鲍德温脸上——

      或更准确,落在银面与皮肤交接的那道红痕。

      “十日。”苏丹点头,声音仍温润,“愿水与信,同流。”

      协议既定,双方以酒为誓。

      撒拉丁以阿拉伯语低诵《古兰经》经文,声音像潮水抚过沙。

      鲍德温以拉丁语回应《诗篇》——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引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两种语言交织,却奇异地不冲突,像两条并行的河,各自流向未知的黎明。

      酒过三巡,萨拉丁忽然抬手,示意侍从抬上一只铜匣。

      匣开,内覆丝绸,排六枚黑色药丸,大如雀卵,散发苦甜香气。

      “止痛,”苏丹以法语解释,“含罂粟、乳香、少量蛇毒——可阻断末梢痛觉,三日内,无感。”

      他目光扫过鲍德温左肩,再扫过林澈,像一把已收鞘的弯刀,却仍带风。

      “愿陛下,不再为夜所苦。”

      大帐瞬间安静。

      接受,等于承认“麻风”存在;拒绝,等于撕毁刚刚缔结的“信”。

      银面后,少年声音平静:

      “愿和平,亦不再为昼所苦。”

      他抬手,取一枚药丸,置于鹰嘴缝隙,以齿咬半,咽下。

      另一半,以指尖碾碎,撒在案前地毯——

      像一场微型葬礼,也像一场微型赦免。

      林澈垂眼,记录:

      “Pain relief: unknown compound, 0.5颗, PO, observe 3d.”
      ——止痛:未知化合物,0.5颗,口服,观察3天。

      归途,风仍西北,却不再割人。

      雷蒙德与鲍德温并骑,声音低得只够两人听见:

      “陛下,减税一成,是放血。”

      少年答:“放血,比断头好。”

      雷蒙德沉默片刻,忽地伸手,覆在国王左肩——红斑仍在,却被夜风蒸得发烫,像一块正在冷却的铁。

      “活到十八岁,”伯爵声音哑,“其余,我来。”

      鲍德温未答,只以脚尖轻拍马腹,菲斯加速,把雷蒙德甩在身后,像把一句无法回应的誓言,抛进黑暗。

      当夜,卡拉克城内。

      林澈为少年测脉率——

      78次/分,比出发前下降10次,疼痛显著缓解。

      他却不敢松懈,以竹片刮取鲍德温唾液,置于铜碟,滴醋,观察沉淀——

      无异常结晶,证明蛇毒含量极低,未达凝血障碍阈值。

      处理完毕,他取出自己的“第三件异物”——

      塑料胸牌,银箔在烛光下泛冷光。

      鲍德温倚窗,以指尖摩挲“白鸟”二字,声音低哑:

      “Lin Che,如果十日后水仍不来,你会飞吗?”

      林澈未答,只以指尖在桌面写:

      “鸟无巢,人无水,同死。”

      少年低笑,声音闷在银面里,像远处滚动的潮:“哼,真理之中。”

      第十日,黄昏。

      暗渠重修完毕,清水重新流入卡拉克壕沟,像一条被斩断又接回的动脉。

      双方于渠□□割俘虏——

      法兰克人三百,□□三百,彼此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像两群被潮水冲上岸的鱼,终于回到各自的海。

      萨拉丁立于渠首,以手指蘸水,轻触额头,再以阿拉伯语低诵:

      “水归水,血归血,信归信。”

      鲍德温以拉丁语回应:

      “Et veritas liberabit vos.”
      ——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

      归城途中,林澈数着自己的心跳——

      88次/分,比凌晨快,却比骑射时慢。

      他忽然想起,今日是八月十五,现代历是医院中秋值班表发布日。

      往年此时,他总抱怨月饼太甜,值班太苦。

      而此刻,他唯一的“月饼”,是少年递给他的一袋椰枣——

      甜得发苦,却足以让味蕾记得,自己仍活在公元十二世纪。

      而在更远的沙漠深处,萨拉丁的灰绿瞳孔,正映着卡拉克的城墙,像一面被水磨亮的镜子,照见未来——

      那里,哈丁的烈日与萨拉丁的弯刀,正等着撕碎所有银面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星月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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