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木吉光

25、第 25 章

　　又是一个明媚的晴天。
　　江源刚从地铁站出来就被白花花的太阳晃到了眼睛，她从包包里掏出了防晒霜和太阳镜。
　　出地铁站后左转，走两百米到面包店买早餐，再到隔壁的咖啡店买咖啡，再走一百米到公司。这就是江源每个工作日的固定路径，这条已经走过无数次的路线，她确信就算闭着眼都能分毫不差地完成。
　　走到楼下正好电梯下来——这当然也是她计算过的。江源挤进了电梯，跟周围认识的同事一一打了招呼。江源性格开朗、脾气好而且不争不抢，跟绝大多数同事都很处得来。
　　在电梯里跟同事重复着“你的新鞋子好好看”“你的包包哪里买的”这样毫无营养的话题片刻后，江源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氛围也是一成不变，永远洋溢着各种口味混杂的咖啡香气，永远充斥着同事彼此间的窃窃私语。
　　但今早有些不一样，江源刚进门就看见部门主管带着一个生面孔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的工位旁。除了江源之外，附近的同事也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男人。
　　“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小江，你先带他一段时间，熟悉熟悉业务。”主管介绍道。
　　“我叫詹天霖，请多指教哦！”男子朝江源伸出手。他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留着短发，戴着斯文的细框眼镜，看上去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詹天霖”这个名字，江源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江源也伸出手跟男子相握，露出了标志性的甜美笑容。
　　之后，江源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大致给詹天霖介绍了公司的基本情况、办公室的整体布局以及部门的同事。中午，江源带着詹天霖到自己常去的快餐店吃饭，就餐期间，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便直接询问道：
　　“天霖，我们以前见过吗？我好像对你的名字有些印象。”
　　“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呢。”詹天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高中的时候，我在你隔壁班。我当时还追过你呢。”
　　江源这才想起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事来——尽管那并不是什么好事。詹天霖，那不就是高中时骚扰她的那个混混吗？……
　　“嗐，以前不懂事，给你和你们班里人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啊。”江源有些警觉地看着詹天霖，他倒是表现得很谦恭，脸上写满了歉意。
　　“对了，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为十年前的无礼赔罪吧。”詹天霖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很精美的礼品袋，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偶。江源立马认出了这个玩偶——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潮牌新款，在网上被炒到很高的价格。
　　看江源犹豫着不肯收，詹天霖连忙解释道：“没事，收下吧。我给办公室同事都买了一个，只不过……你的这个确实特别一点。”
　　“谢谢。”江源犹豫再三后还是接过了礼物。她心想，毕竟都过去了十年，而且对方当初也没把自己怎么样，也不必再斤斤计较了吧。再者——
　　眼前的这个人的外表和气质都跟十年前天差地别，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当初不可一世的混混气息。要不是一如既往地出手大方——詹天霖家境殷实，十年前就给江源买了很多昂贵的礼物，但她什么也没有收下——江源真的很难相信这个气场温和的青年跟十年前那个嚣张跋扈的詹天霖是同一个人。
　　“你收下了，那就代表你原谅我咯？那我们从今以后就是朋友啦！”詹天霖如释重负般笑笑。

　　于是，江源认下了这个跟自己有着奇妙缘分的朋友。詹天霖来公司的第一个月，几乎都是江源手把手地带着他工作。詹天霖工作能力一般，周围同事私下八卦时都说他是公司某个高层领导的亲戚，所以才能混进来。但他很好学，至少在江源看来是这样。也许是出于对江源帮助自己融入公司业务的感激吧，詹天霖每天都会请江源喝奶茶、吃点心，隔三岔五还会请江源吃饭，或者送点小礼物。
　　这天下班后，詹天霖又请江源吃饭。这次他挑了一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东南亚菜餐厅，像往常一样点了一桌子的菜。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怎的就谈到了恋爱的话题。詹天霖顺着话题问：“江源，你有男朋友了吗？”
　　江源一顿，随后笑着说：“有啊。”
　　“这样啊。我看你什么时候都是形单影只，上下班都是自己坐地铁，我以为你还是单身呢。”
　　江源摇摇头说：“他工作很忙，而且作息时间跟我不太一样。”
　　詹天霖没有再说什么。
　　吃了一会后，江源说去上洗手间离开了，但她忘了把手机带上。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来。
　　詹天霖瞥了一眼，江源给那人的备注只有一个单字的“方”。
　　“啧……”
　　犹豫片刻后，詹天霖把江源的手机拿了过来。他本想直接挂断电话，但下一秒他眼珠一转，按下了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喂？你好？”詹天霖打了个招呼。
　　“你是谁？”对方有些警觉。
　　“哦，您别紧张，我是江源的同事，我们在一起吃饭。”
　　“她去上洗手间了，周围就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有电话响我就接了。您是……她男朋友吗？”
　　“呃，嗯……对。”
　　电话那头的回答显然有些支支吾吾，詹天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詹天霖问。
　　“呃，没什么。麻烦你一会让她回个电话给我，谢谢。”对方回答。
　　“好的，再见。”

　　“她跟同事在一起吃饭”。放下电话，廖弈方叹了口气。
　　“同事？多少个人？”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改剧本的罗颉非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廖弈方，挑了挑眉。
　　“一个。”
　　“男的女的？”
　　“男的。”
　　“哦？”
　　“？”
　　“你别吓人家。”马烁拍了拍罗颉非的肩膀，他刚端着一碟洗净切好的应季水果从厨房走出来——他的“管家”技能是越来越熟练了。
　　“同事之间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嘛？”马烁把水果放到茶几上，廖弈方小声说了句“谢谢”。
　　“嘿嘿。”罗颉非故作神秘地说，“我就好奇问问，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廖弈方今天不用广播，他专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跑到郊区来找罗颉非——上回罗颉非说帮他想表白方案，似乎有了头绪。原本罗颉非只是想在网上聊聊，但廖弈方执意要当面沟通，搞得罗颉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报销点车费啥的……
　　然后廖弈方在罗颉非家一坐就是一整天。
　　罗颉非前后给了他好几版方案，但生性纠结的廖弈方总会有不满意的地方，于是罗颉非只能一改再改。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上的编导课的作业答辩。廖弈方就像他当时的答辩老师，一点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纠结个没完。
　　罗颉非有些后悔接下这个“委托”了。
　　但即便如此，罗颉非最后还是拿出了一套廖弈方总体满意的表白方案。按照计划，廖弈方要在周末把江源约到海边玩一天。两人一起坐摩托艇出海，一起晒日光浴，一起到海边的咖啡厅边吹着舒服的海风边喝咖啡，一起参加沙滩美食嘉年华。嘉年华上会有抽奖，到时候罗颉非会做些手脚，确保江源能抽到特等奖。特等奖是晚上烟花派对的烟花燃放权，到时候两人会站在人群的中心，亲手点燃所有的烟花——烟花自然也是特殊设计，罗颉非会提前联系举办方用烟花设计出“LYF?JY”的字样。等到专属于两人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趁江源惊讶的空隙，廖弈方会送上她一直想要的蓝宝石项链。罗颉非安排的摄影师会记录下这甜蜜的一刻，最后两人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度过这浪漫至极的一晚。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没有一帆风顺。
　　“小问题，晚点再打给她呗。”罗颉非开导廖弈方。
　　廖弈方点了点头，起身告辞。罗颉非提议开车送他，廖弈方没有拒绝，不过他只让罗颉非把他送到能打得到车的地方。坐在罗颉非那辆不知如何评价的古董车里，廖弈方有些心神不宁地皱着眉。
　　“怎么了？”罗颉非察觉到了廖弈方的异样。
　　“我总感觉，我们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廖弈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这计划你不是挺满意的嘛？”
　　“是，但是……”廖弈方叹了口气，“你知道，有时候越周密的计划越容易出乱子，越抱有期待的越容易失望。”
　　“是啊。”罗颉非笑笑，“不过呢，我只能说，无论出现了什么意外，结果都会是好的。”
　　“希望吧。”
　　“我可不是在给你‘画饼’。我说这话有个前提，就是我强调了很多遍的，你得真的做好准备。”罗颉非握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有些昏暗的郊区道路。
　　“我说的做好准备，不是指告白的准备，而是跟江源真正成为恋人，接受对方的一切，彼此信任，共同生活共同进退的准备。”
　　廖弈方听罢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脑海中思绪涌动。
　　半个多小时后，罗颉非把廖弈方送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交界处，这里是城郊的交界，在这里打到出租车并不难。罗颉非还想再多送一段，但廖弈方执意要在这里下车。
　　古董车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廖弈方掏出手机，再次给江源拨去了电话。
　　“方！”这一次江源倒是马上就接了电话。
　　“源，在干啥呢？”
　　“回家路上呢。”
　　“你咋不给我回电话呢？”
　　“嗯？你刚刚有打过电话来吗？”
　　“……”
　　“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同事……他没跟你说吗？”廖弈方直截了当地问。
　　“你都知道了啊。嗐，就临时组的局，而且我怕你多想，就没跟你说。”
　　“那人什么来头？没听说你们公司之前有这号人啊。”
　　“上个月新来的。对了，他跟我们是同一届的校友哦，就在我们隔壁班，很巧吧？”
　　“噢。”廖弈方对此兴致并不高。
　　“对了。”廖弈方差点忘了正事，“这周日你有空吗？我们去海边玩吧。”
　　“……”
　　“喂？”对面安静下来，廖弈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好啊！我有空！”
　　听到江源的答复，廖弈方如释重负。他高兴得差点开始欢呼庆祝了——然后他就反应过来江源还没把电话挂掉。
　　廖弈方听到江源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他还以为露馅了，顿时又紧张起来。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我在想，你好久没有主动约我出去玩了。上一次，好像高中都没毕业吧？”
　　廖弈方脸一红。
　　“好啦，那到时候见。我到家了，拜拜！”
　　江源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廖弈方的出租车正好赶到。看起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马烁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他听到客厅传来罗颉非的说话声。
　　对此他其实见怪不怪了。罗颉非在写剧本时，经常会自己和自己对戏，一人分饰多角去念台词。第一次见时，马烁确实有被他这神经病一样的行为吓着，但慢慢地他就习惯了。
　　不过这次好像不是在对台词，他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马烁听不太清楚，只断断续续地听到：
　　“你还挺聪明的嘛。”
　　“交给我吧，我自有办法。”
　　“嘿嘿。”
　　“那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马烁听见罗颉非发出了神经兮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