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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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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那辆黑色的加长轿车里出来,徐灏霆就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震撼了一番——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电影片场。
徐灏霆一直觉得自己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但他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气派的私人庄园。宏伟的欧式主宅傲然矗立,汉白玉立柱闪耀着温润的光泽,厚重的大门鎏着金纹。门前的喷泉中间,弹着竖琴的天使石雕栩栩如生,清凉的水柱自喷泉中涌出,在太阳下折射出流动的光点。往远处望,干净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蝴蝶和蜜蜂穿梭于花圃之中,绣球花和波斯菊的长势很好,戴着草帽的园丁正在修剪多余的枝条。
徐灏霆知道他久居美国的二伯很有钱,可能比自己家还要富有,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脑海中“有钱”的概念终究是狭隘了。他理了理衣领,跟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走进了主宅。
主宅内部的装潢也极具奢华,巨型水晶吊灯、高阔的落地窗、柔软的波斯地毯是这种欧式别墅的标配。徐灏霆顺着蜿蜒而上的旋转楼梯走到二楼,他的二伯——一个头发花白、有些胖但精神矍铄的矮个子绅士正在尽头的房间里等他。
“二伯!”徐灏霆走过去与他的二伯拥抱。从他记事的时候起,二伯一直对他很好,所以他对二伯甚至比对父亲要更亲。
“灏霆!哈哈,很有精神嘛!”二伯拍着徐灏霆的背笑着说。
“您也是啊二伯。”
“唉呀……哈哈哈,看看你,都长成一个帅小伙了。”二伯看着徐灏霆,眼睛里闪着光,嘴唇上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你现在多像你爸年轻时的样子啊!”
听到这话,徐灏霆的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察觉到异样,二伯叹了口气:“唉,你说你们父子俩,斗这气干什么呢……”
“父子俩……呵,他从来就没把我当儿子吧,我只是工具罢了。”徐灏霆冷笑一声。
“你这是什么话?!”二伯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徐灏霆都觉得有些胆颤。
但徐灏霆没有退缩,想起这十年间的种种,他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真把我当儿子,就应该给我自由!我也是个人,我凭什么要在他身边像个囚犯一样活着?!我凭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
徐灏霆觉得此前自己一直生活在父亲的掌心之中。徐灏霆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开始,父亲就掌控着他的一切,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人生规划。可偏偏徐灏霆是个叛逆的孩子,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讨厌这种一切都被规划好的生活,他越来越觉得父亲对自己的约束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控制欲和他自己的利益。当年刚上高二时,父亲为了生意,丝毫没有征求过徐灏霆的意见,就带着全家搬家到新加坡。彼时徐灏霆刚和赵宛儿开始青涩而美好的校园爱情,便被突如其来的离别彻底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节奏。徐灏霆舍不得赵宛儿和其他的同学好友,更不满自己的人生被父亲操纵,他不停地在家里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年后,父亲兴许是不胜其烦,无奈把他送回了Z城,让他念完高中。
但好景不长,高中毕业后,徐灏霆再次被父亲强行送回了新加坡,在那里完成了他的大学学业。这一次,徐灏霆觉得他真正看清了父亲的真面目——大学毕业后,父亲为了生意,自作主张地给徐灏霆安排了婚事。徐灏霆百般阻挠甚至以死相逼,父亲也不领情。徐灏霆不甘心成为父亲的傀儡,于是,他瞒着家里人,独自跑回了Z城。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派手下人到Z城找他。徐灏霆偷偷住进了父亲几年前在郊区盘下的一幢别墅里,向小时候最亲的二伯借了些生活费,勉强站稳了脚跟。在此期间,他跟赵宛儿恢复了联系,开始过上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只是,徐灏霆也明白自己被父亲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只能尝试求助他最信任的二伯,希望对方能给他支点高招,或者是帮忙劝劝父亲。
但今天见到二伯的那一刻起,徐灏霆心中的预感并不好——他感觉眼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慈祥老人,这一次可能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唉……”听到徐灏霆的慷慨陈词,二伯缓缓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二伯,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我不该冲您发脾气。”徐灏霆自觉失态,想去扶二伯坐下。
二伯摆摆手拒绝了:“你先坐会,冷静一下,我稍后回来。”说着便走出了房间。
徐灏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下来,透过落地窗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哈德逊河。
须臾。
有人推门进来,徐灏霆以为是二伯,并没有回头。直到那人清了清嗓子——那不是二伯的声音,而是一个让徐灏霆有些意外,但又合乎情理的声音。
徐灏霆转过身来,一个留着短发、穿着面料和做工都相当上乘的西服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男人约莫六十岁,身材瘦高,戴着老花镜,紧锁的眉头嵌着深深的皱纹,抿着嘴角,给人十分强烈的威严感。
徐灏霆没花多少时间就理清了状况,他没有招呼眼前的男人,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发呆。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男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说什么呢?你赢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徐灏霆冷笑一声。
“父子之间没有输赢。”父亲的语气十分和缓,但徐灏霆听了总觉得不自在。
“别在我面前装,没有用。”徐灏霆淡淡地说,“无论如何,我不会跟你回新加坡的。”
“我今天不是来逼你回新加坡的。”父亲在徐灏霆对面坐下,“我只是来见你一面。”
“你觉得我会信吗?……”徐灏霆仍旧不买账,他冷冰冰地回应道,语气中全然没有感情。
“呵呵……灏霆啊,我得让你想明白一件事。”父亲卖了个关子,“你不是很执着于和我的胜负吗?”
“虽然我还是觉得,父子之间没有胜负输赢。但看到你这么有斗志,说实话我是高兴的。你长大了,男人的好胜心强一些不是坏事。”
“但是,离家出走的躲猫猫游戏是你擅自开始的,我并没有认可,不算正式的赌约,无论输赢。”
“如果,我现在跟你正式再下一个赌约,你敢接受吗?”
徐灏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跟父亲对视上,但他没能从父亲的眼中看出他的意图。
“跟你谈恋爱的那个女孩子,她也来了纽约吧?你俩进展怎么样了?想过结婚了吗?”一听父亲提起赵宛儿的事,徐灏霆立马警觉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盯着父亲。
“这样吧,如果你能在今年之内跟她结婚,办一场像样的婚礼,能把家族的人都邀请过来,我就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掺和你的私事,而且徐家会永远接纳她为我们的家人。”
“怎么样?这个赌约,你接受吗?”
徐灏霆起初有些不明白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重点不是结婚,而是“一场像样的婚礼”,“能把家族的人都邀请过来”的婚礼——这意味着巨大的花销。而这笔花销,不用想也知道,父亲,家里人,包括他曾经最信任的二伯,不可能会帮他出一分钱。
而自己,只有半年多一点的准备时间。
但徐灏霆知道,他并没有拒绝的余地。父亲已经找到了自己,更要命的是他甚至还可能掌握着赵宛儿的行踪。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可以拒绝的赌约,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徐灏霆觉得有些讽刺,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自己在父亲手上抗争了十多年,到头来自己依然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接受。”徐灏霆淡淡地说,他努力地装作镇静,不让父亲察觉到自己心里其实没有丝毫的底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骨气!不愧是我们老徐家的孩子!”父亲爽朗地大笑。他站起身,拍了拍徐灏霆的肩膀,“那就说定了!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个饭吧,我们父子俩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不了,我还有事。”
说罢,徐灏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二伯的庄园。他的心中思绪万千,他感觉他被迫走到了悬崖边,只能振翅一飞,要么冲上蓝天,自此摆脱束缚;要么不堪重负,堕入万丈深渊。
但至少,他有了一个机会。在这段时间里,父亲应该不会再干涉他和赵宛儿的生活。徐灏霆迫切地想回到赵宛儿的身边,只有在她的身边,徐灏霆才有信心迎接一切的挑战。
此时,在这座城市另一头的赵宛儿还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正面对着怎样的境地。她正悠闲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宋雅淅坐在她旁边,气鼓鼓地抱着肩,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河豚。
齐远风刚被宋雅淅泼了一脸的水,头发和衣服也没能幸免,正在窘迫地四处找公共卫生间。
“唉,你说你,老大不小了,还搞这种恶作剧。”赵宛儿想伸手去搂宋雅淅,但后者并不领情。
“谁让他占我便宜了!这是他自找的!”宋雅淅说着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姐妹,“还有你,你今天抽啥风了?我怎么觉得你在一个劲地撮合我和齐远风呢?”
“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白马王子吗?我看齐远风就很好啊。”赵宛儿直言,“虽然不算是个大帅哥吧,但也不差啊。而且他幽默风趣、对人有礼貌、工作能力强、有上进心,还有啊,我看你和他还挺有默契的,为什么不试着发展一下呢?”
宋雅淅反应过来,赵宛儿并不知道齐远风和陈子苓的事情。
“唉,不行啦,他不合适……”宋雅淅略显扭捏地推脱道。
“为什么?”平日非常“佛系”的赵宛儿今天不知道为何又是撮合又是刨根问底的,宋雅淅都有点怀疑身边这个赵宛儿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哎呀……”宋雅淅想了好一会,还真没想到齐远风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缺点,“他……他就是个窝囊废!我跟他不合适的……”
“啊?”赵宛儿听得一头雾水。
“呃,没什么……”宋雅淅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就得把齐远风和陈子苓的事全抖出来了,于是她选择就此打住。
不过,宋雅淅仔细一想,她和齐远风之间还真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巧合。两人阔别了十年,先是阴差阳错地在交友软件联系上,紧接着又分别在对方面前醉过一次酒,如今又在异国他乡偶遇。对宋雅淅而言,齐远风就像是她生活中一个唐突的闯入者,自相遇开始,就一直不经意地占据着自己生活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落,互不相扰,却又总是纠缠。
人们一般把这个称作——缘分。
如果是在十年前,宋雅淅可以百分百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喜欢上齐远风这种类型的人。但时过境迁,宋雅淅不得不承认,从客观角度上评价,今时今日的齐远风确乎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男性。
只是,宋雅淅知道,不管自己的心意如何,齐远风的心里,可能永远都只有陈子苓。这既是他梦中的“白月光”,也是他积郁了十年的症结。在他对此释怀之前,他的内心不可能再容下第二个人。
作为朋友,宋雅淅当然希望齐远风放下那段纠缠了十年的感情,但那之后呢?就该轮到自己出击了吗?宋雅淅此前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此刻,她发现自己动摇了。
这样……不太好吧……齐远风、陈子苓,他们会怎么想自己呢?……
宋雅淅陷入了纠结之中,这时,赵宛儿的呼唤把她拉回了现实。
齐远风的头发被擦干了,但衣服上还是沾着一大块水渍,他略带幽怨地看着走神的宋雅淅。
“我们走吧!”赵宛儿牵起宋雅淅的手。
之后一整个下午的旅途中,宋雅淅都像丢了魂似的,对一切事物都不太提得起兴趣。直到夕阳西下,赵宛儿和另外两人分别——徐灏霆给她发了消息,约她单独见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要照顾好她哦。”看了看兴致缺缺的宋雅淅,赵宛儿有些放心不下,但除了把她交给齐远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放心吧。”齐远风点了点头。
“来吧,中午你们带我去吃了你们喜欢的餐厅,晚上该我了。”齐远风神秘地笑笑,“不过,在此之前,还有项准备工作。”
齐远风带着宋雅淅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高档服装店。
“不是吃饭吗,带我来这干什么?”这时宋雅淅比刚才要精神一些了,她疑惑地问。
“待会要去的是高档场所,你这身不太适合。”齐远风说着,从琳琅满目的服饰中挑出了一件通体白色的礼服裙,“试试这个?”
“你们有钱人真麻烦……”嘴上抱怨着,宋雅淅却还是乖乖地接过了裙子——毕竟她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无法抗拒漂亮的衣服。
当漆黑的夜幕刚刚吞没整片天空的时候,齐远风和宋雅淅走进了这家装潢大气而典雅的餐厅。跟餐厅里的所有宾客一样,宋雅淅穿上了齐远风刚买给她的晚礼裙,齐远风则依然穿着他的西服——那上面的水渍自然已经干了。
齐远风订的座位在阳台,是个半露天的贵宾位。坐在那里眺望,能看见纽约繁华的都市夜景,以及远处的哈德逊河和自由女神像。
自走进餐厅开始,宋雅淅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有机会光顾这么高规格的餐厅,以至于她觉得掏出手机来拍照都似乎有些冒犯了。
“你怎么了?”齐远风笑笑,“我还没见过你拘谨成这样呢。”
“才没有。”齐远风的打趣让宋雅淅安心了许多,她又开始像往常一样贫嘴,“看来你们有钱人过的生活,我们小老百姓还真是体会不到。”
“哈哈,也没有啦。这样的地方,偶尔来一次就好了,这装腔作势的氛围,别说你了,我也受不了。”齐远风笑道。
“噗嗤——”宋雅淅被逗笑了。
“嗯……”齐远风上下打量了一番宋雅淅的衣着,“这条裙子还挺配你的,看来我眼光还可以。”
“少来,要不要脸啊!明明是因为我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宋雅淅白了他一眼。
“是是是。”齐远风应和道,“不过呢,你这头粉毛就有点违和了,赶紧换个发型吧,要不要我推荐个发型师给你?”
“要你管!”
齐远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让侍者开了一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红酒,举起高脚杯和宋雅淅碰了碰杯。
“谢谢你。”齐远风突然这么说。
“谢我干啥?”宋雅淅有点懵,“你送我衣服又请我吃这么贵的饭,怎么着也应该是我谢你吧?”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让我放下那件事。”
“白嘉铭、罗颉非、郑蓉英……很多人都劝我放下,但是只有你,义无反顾地把我推到有她在的人群中,让我正视自己的感情。”
“你真的好傻……明明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齐远风轻笑着摇了摇头。
宋雅淅不作声,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蕴着万千思绪的眸子。
“所以,谢谢你。”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放下那一切,但我会努力,为了你。”
宋雅淅听罢,眸子微微颤动。须臾,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不用谢,只是——”
“以后别再说什么‘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因为我们是……”
……
“好朋友嘛!……”
……
“好,听你的。”齐远风笑笑,“对了,还得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一天。虽然你泼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但我还是很开心。”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在Z城再见吧!”
璀璨耀目的都市,今夜依旧璀璨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