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米开朗基罗和蓝色的鱼》仁剑震音扬

2、你的光芒闪瞎灯泡

　　比八月开学更过分的是开学第一天就搞理综考试。
　　老王见大家座位换得差不多了，迅速宣布高三第一次理科综合考试开始。所谓理综，就是物理、化学、生物三科一起考，时间150分钟。
　　考试结束时还有不少人正奋笔疾书。班主任老王连声催促：“别写了别写了，超时算作弊，分数归零。”她边说边把答案投到屏幕上让大家自行核对（老王是语文老师，改不了理综）。“对完答案都站起来讨论，站着更集中，效率高。”她补充道。
　　逸姿发现只要认真学习似乎就不必担心被同桌影响，考试时她全神贯注，完全没在意钟若飞的存在。可一看考试结果似乎还是受了点影响：物理满分，化学和生物都才六十多。
　　她仔细看着错题，其实都不难，一看答案就懂，可考试时偏偏就选错了。
　　老王在教室里踱步，走到附近时停下：“你们四个怎么这么安静？没题可讨论吗？钟逸姿，你理综多少？”
　　“呃……237。”老王没再说什么。
　　前排的孙知淇和苏长枫闻声转过头。四个人努力想找点话题，可他们之中成绩最差的苏长枫上学期也进了年级前五十，今天的题目又不算难，最终只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逸姿正想随便问点什么，免得老王又走过来。她一转头，正好对上钟若飞的目光，下意识地躲向试卷。倒是钟若飞先开口：
　　“你物理不是全对吗？总分怎么才237？”
　　“化学和生物翻车了。”
　　“这两科也不难啊。”
　　“因为你是钟大学霸呗。”逸姿脱口而出，才想起两人都姓钟，这话好像把自己也夸进去了？
　　钟若飞凑过来看她的化学生物卷子。“他衣服好香。”逸姿心里嘀咕，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再闻下去她怕自己看起来像痴汉。
　　“那你多少？”她也凑过去看他的卷子。钟若飞的字迹飘逸，总分栏写着：240。
　　他笑了笑，“你不是挺强的嘛，怎么才二百三十多？”
　　“我哪强了。”
　　“你成绩一直很好啊——至少总在我前面。”
　　“有吗？”逸姿看向他，“上次期末我也就比你高几分吧？”
　　“十二分。英语你就比我高了二十。”钟若飞如数家珍。
　　“那你数学不也比我高了十几分？”
　　“物理和生物你比我高。”
　　“但化学是你高。”
　　前面的知淇听得直翻白眼：“你俩真无聊，分数计较得这么细。不如给我讲讲这题有没有更简便的做法？”她指着物理倒数第二道大题的第二小题问。
　　“简便方法没有，我的做法特别绕，先列个方程然后……”逸姿尽量耐心解释，可知淇很快听不下去了。
　　“算了，你的比参考答案还复杂。飞飞你呢？你怎么做的？”
　　“我跟参考答案一样。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下思路，其实……这样就可以了。”知淇若有所思，跟钟若飞一问一答起来。
　　逸姿在一旁小声吐槽：“他讲的跟我的有区别？”
　　“呵呵。”前面的苏长枫发出一声嘲讽，“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考试真有时间写完？”
　　“她当然有，她提前二十分钟就写完了。我等凡人不适合这方法。”钟若飞一边讲题，一边插了一句。
　　“我不太想得出新方法，能做出来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学数学竞赛。”逸姿说完就后悔了，她无意间内涵了钟若飞。
　　本省规定，只有拿到省一等奖才能申请清北的加分。钟若飞初中就拿过省奖，高中一直被寄予厚望，但高一高二两年的竞赛都止步二等奖，只剩高三最后一搏。
　　“哦，我现在也不学了，还是踏实高考更靠谱。”钟若飞像是自嘲般回答。
　　“嗯——”逸姿不知该怎么接话。总不能说“省二已经很厉害了”吧？那跟说“一分钟也很持久了”有什么差别。
　　讨论结束，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坐下自习。钟逸姿的暑假作业早就补完了，无事可做，只好拿出本《环球人物》杂志翻看——老王说看杂志能积累作文素材。这一期没什么好看，她翻了几页，忍不住又瞟向钟若飞。
　　他正专注地补语文作业，眉头微锁，嘴角没有笑意，不知道是因为作业写不完，还是因为刚才的话不高兴。逸姿觉得应该是前者——他可是在语文班主任眼皮底下补语文作业。
　　她出去吃晚饭时，他在写；
　　她吃完回来，他还在写；
　　晚自习她一本接一本地翻杂志，他依然在写。
　　钟若飞突然问：“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一晚上朝我这边看了好几次。”
　　被逮个正着的钟逸姿慌忙转头：“没看你啊。”说完又试探性地抬眼，想看看他信不信，结果正好迎上他询问的目光。
　　“好吧，我在看你的……作业。我想对一下数学答案。”
　　“给。”钟若飞迅速抽出卷子递来，又在逸姿即将接住的瞬间收回，“先把英语借我抄一下吧。”
　　“抄一下？”
　　“我不想写英语作业。”他说得无比坦然，仿佛抄作业才是天经地义。
　　“哪张？”英语暑假发了八张卷子，逸姿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张。
　　“卷子有参考答案。我说的是没答案的英语报纸。”
　　“英语什么时候发报纸……我淦！”
　　经他提醒，逸姿才想起英语作业到底有多庞大。她慌忙在书架里东翻西找，好不容易翻出报纸，同桌下午才理整齐的书架又恢复了一片狼藉。钟若飞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但很快管理好表情。
　　逸姿找出报纸就想赶紧写，她可不想回寝室再点台灯熬夜。同桌却打断她：
　　“等一下。”钟若飞从他自己的英语作业里抽出报纸，打开笔帽，摆出学习的架势。
　　逸姿写下第一题答案，钟若飞就照着也写了一遍。看她一脸疑惑，他坦然说：
　　“继续啊。”
　　“抄答案也要抄刚出锅的吗？”
　　“我这是在参考学霸的解题思路。”
　　逸姿只好继续写。钟若飞一点不客气，她翻页时他还用笔轻轻压住卷面：“没看完，稍等。”
　　这张报纸题比较简单，全是选择题，逸姿四十分钟就写完了，钟若飞也“参考”完了，还把其中七八道题改了个选项。
　　“还挺严谨。”逸姿调侃道。反正暑假作业老师也不会细改，错成一样也没事。
　　“这就是学霸吗？四十分钟写完一张报纸。”钟若飞略带揶揄。
　　“你在说你自己吧，学霸？”钟逸姿用同样的语气回敬。
　　两人就“你才是学霸”“不，你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聊话，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了几下，熄灭了。每当有灯熄灭，坐在下面的人都免不了被起哄：
　　“老实交代，钟若飞和钟逸姿干了什么，把灯都闪瞎了？”
　　“钟逸姿学习太认真，把灯闪瞎了。”钟若飞转头宣传。
　　“哦哟，不愧是学霸。”起哄声没持续多久就渐渐平息。
　　钟若飞又微笑着看她：“看吧，大家公认你是学霸。”
　　逸姿一看向他的眼睛就紧张，于是把目光移向他的桌面：“你书架整齐、字也好看，从这两点来说，你更前途无量。”
　　“说到书架，”钟若飞放下笔，又开始整理她的书，“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法适应我附近这么乱。”
　　“男孩子这么会收拾的挺少见。”
　　“女孩子这么不会收拾的也挺少见。”
　　“你这是对女生的刻板印象。”
　　“你刚才那句也是对男生的刻板印象。”
　　下课铃一响，钟若飞就结束话题，拿起逸姿的《环球人物》问：“杂志能借我带回寝室看吗？”
　　“你作业都写完了？”
　　“参考完了。”他把抄作业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那你带回去吧。”
　　“谢了。”钟若飞抓起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室。
　　钟逸姿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猛然一惊：这一晚上跟钟若飞说的话好像比过去两年加起来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