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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秘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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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萧瑟,晚间寒露凝重,电闪雷鸣,街上行人脚步匆匆。
秋季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到脸上,在外摆摊的小摊小贩推着车着急忙慌得进入自家铺面,没有油纸伞的路人只得加快脚步,想快些回去避雨。
这边的姜悦盈右手边挎着一竹筐,从大娘摊位上买了些粟米,装进口袋里,这东西可不能受了潮,她用一席麻布包了好几层。
“小娘子,今日天气不好,我这玉米都受潮了,你要吗?”大娘取出一大把泡了水的玉米粒,包在灰扑扑的桐叶,塞给她。
姜悦盈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为道观跑腿还有意外收获,“要,当然要。”
现下是太平之年,百姓生活其乐融融,但像她这样的平户出身,能白得一斤的玉米已是今日的幸事了。受潮的玉米用在灶上烧火,倒省去买一斤十钱的柴火了。
她微微咧着嘴,露出两颗小梨涡,掏出一把蜜饯:“周婶,不知你嫌不嫌弃我新做的蜜饯。”
有白得的吃食,姓周的婆子自是欢喜的紧。
见雨又下大了些,姜悦盈两手紧紧捂住筐里内的物件,确保没浸进水去。却未发觉她的额头衣袖都沾满了水,
洛京距长安不远,近几年又被圣人命为东都,值逢夏秋时节,圣上总会来洛京住一阵子。街上的商户便卯足了劲儿推时兴物件儿和新奇菜品,刚才听闻几个好信儿的婆子说圣人过几日会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渐渐得,雨势越来越大,姜悦盈顿感费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姜娘子”从后方传来,雨滴顺着前额滑下来,遮着她的视线,她只得用手抹了一把眼前,眯着眼这才看清是清虚观的道姑华容。
华容小跑了几步,接过她手中的竹筐,让姜悦盈上了马车。
姜悦盈上了车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几近湿透,褐色的麻布粗衫黏在女子瘦弱的身躯之上,她抬起头看向万坤,自知这是道长的授意。
清虚观的道长万坤慈眉善目,热心义胆,收留她住在观内。此观建于鼎元三年,当今圣人刚即位,为长孙皇后腹中的燕王祈福而建,香火旺盛一时。
察觉到她的眼神,万坤向姜悦盈行了拱手礼,他微约摸四十岁有余,眼眸明亮深邃,浅笑了道:“今日雨天路滑,还是华容眼尖看到姜四娘子,一并稍你一程。”
外面赶车的华容探进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冲她嘿嘿一乐后,又继续抓直缰绳,驾着马“驾驾驾。”
姜悦盈对视含笑,清虚观位于城外西郊,据这桂园坊还要一截路程,有车坐比淋雨好太多了。
外面簌簌的雨声敲在姜悦盈的心里,细算下来这已是她穿到这具身体的第五日。
爹爹和郑阳见到她的尸体,是否有一丝愧疚和惋惜呢?
她与郑阳的婚约本就是一场虐缘,初见他时,是郑家设宴上。
她随四妹姜梦凝来前厅寻哥哥来,郑阳正和乔家大哥比试拉弓射靶。
午后,阳光灿烂。一袭白衣,翩翩公子手拿弓箭,脸庞俊秀,许是太阳刺眼,眉眼微微皱起,照在翘起的睫毛上。轻轻一拉,箭头直直地穿在箭靶正中央。
感受到斜后方炙热的目光,他突然转身,一双惊人的桃花眼,眯着眼睛,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玩味,朝她勾唇微笑,尽显慵懒之气。
姜悦盈的心漏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想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那一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刻意将头避到一侧。
后来,父亲逼她嫁给南阳侯府二公子续弦,她自知父亲是借由联姻为了笼络世家郑氏,也知他与亡妻感情深厚并育有一子。
只是这个朝代又有多少女子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听到是他,她暗中欣喜嫁给好感之人胜过其余男子。
可谁想到,她的身子越来越差,婚后三月就一病不起,郎中神医纷纷表示无回天乏术之力。
刚开始,她也不愿接受,只是吃了这么多副中药,身上被熏出药材味,心也从绝望变为了无望。郑阳和她本就没有感情,如今更是闭院不入。
她将府中亲信侍从奴仆一应遣散,躺在床榻上静候死亡。直到有一天继妹姜依依前来探望。
“姐姐病重消息闭塞,怕是有所不知,如今我已是太子侧妃了。”
“我能有今天,全凭姐姐呢。”
“如若不是姐姐嫁入侯府,父亲又如何能得到太子的信任呢?”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想知道自己好好的身子骨为什么突然重病吗?”
“其实是你夫君下了毒,这毒无色无味,三月之后方能发现,这时候早已病入膏肓了,哈哈哈哈……”
“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爹爹默许了的。”
姜悦盈心像被刀割了一样痛。最后一丝防线也崩塌了,原来所有人都在骗她、欺她,咳咳咳,血意顺着胸腔来到口腔,喷溅到地上。
再次醒来,便是清虚观的厢房。
“咳咳”男人的咳嗽声打断了姜悦盈的思绪,万坤双手结印,两眼紧闭,嘴里诵了几句经。
姜悦盈竖起耳朵,不甚听懂是何经,接下来的咳嗽更为强烈,一股腥红血味直冲鼻腔和命门,她左右环视了两圈。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她的脚边,右腹插着一只箭,他的手按在那处,小口喘着粗气,因疼痛难耐的喘息袭来。
姜悦盈轻呼一声:“道长,这人是……”,指着地上的男人问他。
“他受了伤,我带他去药王谷疗伤。”万坤眉宇间有几丝愁意,多余的没再说甚。
药王谷距清虚观半个时辰,来去倒是方便,那谷主一贯与万坤叫好,时常赠些药材,她为观内众人也做过几次药膳。
只是,这人伤势险峻,市坊明明有更近的医馆大夫,道长却偏要去药王谷,难不成他身份有所玄机?
她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小麦肤色的面孔上掺着几抹碳灰,一打眼深邃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长相倒是不赖。
段昭临似是察觉到有人发心不端,睁开深邃冷寒的眼,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隐约溢出几分试探。
姜悦盈没想到抓了现形,看得她心底发麻,讪讪收回目光,垂下头,捋着两侧被浇过水的湿发。
道观脚下,雨也停了,姜悦盈目送万坤的马车离去才回来。
原主谨小甚微,自小丧父丧母,寄人篱下养在叔叔家,向来乖顺,要不是白氏逼得急,怎会做出逃婚这样的事,使得她活活冻死在雨夜,致使姜悦盈胎穿到此来。
道观的日子平淡却不失趣味,逗猫逗狗、下厨做菜、扯扯闲篇,让姜悦盈这个久居后宅的弃妇也快活了许多。
可住在道观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虎视眈眈的白氏怎会轻易放过她。原主身上一穷二白,连两件合身的衣服都挑不出。
姜家二房育有二子,大朗便是姜悦盈父亲,原主五岁时便去了。二郎则是姜琛,官职洛阳县县令,西市一间布铺为白氏经营。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人家不应过得如此捉襟见肘,妙就妙在姜家几人皆不善理账规划,到手的月例银子月中就花上一大半。
上了年纪,家中的儿朗到了成亲时日,连十几两聘礼都拿不出,便将这主意打到了姜悦盈身上。让她嫁给地主家的小儿郎,王家家底丰厚,唯独王力痴傻,幼时高烧刺激了脑子,十八九岁的人和十岁孩童无甚大的区别。
姜悦盈这几日也琢磨好出路,摆摊攒些钱租间铺子,干回她的老本行,嫁与郑阳前,她在宫内的尚食房做过几年的宫婢,庖厨倒是手到擒来。
若是姜家找来了,就把赚下的聘礼钱甩在他们脸上,索性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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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将云桃云梨托付的物什单独取出,擦干发丝,换了身新衣服,送到厨堂,正巧是观内份例晚膳时刻。
住在这里的香客多是文人墨客或是心中愁疾祈福之人,观内供膳清淡为主。
清虚观近年香火虽有衰败之象,也算是大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日上下道士道姑、杂役净人和小道童加上来祭拜的信客,只算午时的斋饭只有两个厨人怕是远远不够。
云桃云梨两姐妹,十岁时老家突发洪水,家人尽数淹死,二人作伴流浪到洛城,被道长收留养在道观。
原来厨堂中有位张厨会烹饪些膳食和斋饭,云桃两姐妹为其打下手。只是月初张厨家中老母去世,需返乡守孝百日,观中还未招到合适的厨人,只有些道童道姑帮着备菜洗碗,二人忙得焦头烂额。
这几日姜悦盈来了,正巧能帮她俩解燃眉之急。
云梨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阿盈,永安坊的胭脂有货吗?”
“还有我,辅兴坊的古楼子!”云桃一脸期待看着她。
姜悦盈许是走得急,小脸红扑扑的:“有有,都买了。”
云桃掀开包着古楼子的笼布,因路程遥远已凉了一半,却难掩其香味,她咬了一大口:“我可太馋肉了,道观就这点最不好!荤肉都得偷摸吃。”
没几口就吃了一大半,饼皮外酥里脆,肉嫩口感弹滑,并无普通羊肉的膻味,羊肉的汁水和香料混合在一起,味道丰富。云桃咳嗽两声,吃得满脸通红。
这古楼子姜悦盈倒是有所耳闻,长安城极为盛行,此物由胡饼变化而成,特色便是要加多多的羊肉,肉多价格自然会上涨。
一个足足二十钱,普通的胡饼只要一钱,姜悦盈断不会为了口腹之欲白白花费这么多钱。
一旁涂着胭脂水粉的云梨也被这香味引来,见她那副馋样,姜悦盈比划了两下手指,眼里透着狡黠:“不急,明日我来做。”
刚才云桃吃时,她早已察出胡饼夹羊肉的做法,何况还有一法宝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