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捡了个小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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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妖谷深处。
终年不散的灰紫色瘴气如巨蟒般缠绕着嶙峋怪石，腐朽的枯木歪斜地立在泥沼中，偶有不知名妖兽的嘶鸣从远处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一袭玄衣的女子立于山谷唯一一处干净的空地上，衣袂无风自动。她周身三丈之内，瘴气退避，污浊不侵，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这个肮脏的世界隔绝开来。
颜非夜微微蹙着眉，指尖在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上轻轻摩挲。
“赫连珏，你最好不是在耍我。”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如玉碎，“说什么此地有东皇钟缺失的‘灵性’，就是这般污秽之地？”
噬魂铃无声，唯有山谷中的风呜咽着掠过。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时，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从山谷最深处传来。那波动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失落已久的拼图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颜非夜眸光一凝，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她已站在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遮盖，若非那特殊的感应，任谁都会错过这里。
拂开藤蔓，洞内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个简陋的巢穴。干燥的杂草铺了满地，几颗散发着微光的夜明珠随意地丢在角落，而巢穴正中央，蜷缩着一团黑色的东西。
那是一条龙。
一条只有成年人手臂长短的幼龙。
它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在夜明珠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两只小小的龙角刚刚冒出头顶，看上去稚嫩得可怜。此刻它正闭着眼，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在沉睡。
颜非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绝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百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灼宁——她前世的宿敌，曾与她打得天崩地裂的魔尊。
只是现在的灼宁，全然没有了昔日焚天煮海、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威仪，反而像个无害的宠物，蜷缩在杂草堆里，睡得正香。
颜非夜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百年前那场大战，她亲手将灼宁打得魂飞魄散，自己也身受重创。本以为恩怨已了，谁知赫连珏却告诉她，灼宁有一缕残魂未灭，坠入下界转生。而这一缕残魂，恰好是东皇钟复原的关键。
现在，她找到了。可眼前的景象，与她预想的任何一种重逢都相去甚远。
就在颜非夜心思电转间，巢穴中的幼龙似乎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如赤金熔岩般的龙瞳，尚未沾染世间的污浊，却已然带着龙族与生俱来的威严。
四目相对的瞬间，颜非夜清晰地看到那双金瞳中闪过一丝迷茫，然后是震惊，最后化为滔天的愤怒。
“嗷——呜——！”
幼龙猛地站起身，试图发出威吓的咆哮，可出口的却是一声软糯的奶嚎。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小的龙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羞愤，又试了一次。
“嗷呜！”
结果依旧。
颜非夜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彻底激怒了本就处于震惊和羞愤中的灼宁。
是她！颜非夜！那个百年前亲手杀了她的女人！
灼宁内心在咆哮，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想要现出原形，想要召唤魔火，想要将这个宿敌撕成碎片——
可现实是，她拼尽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毫无威胁的“嗷呜”，连站稳都有些摇摇晃晃。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变成一条幼龙？颜非夜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但最强烈的还是那份刻骨的恨意。即便力量全无，即便形如幼畜，她也绝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灼宁鼓起全身力气，猛地朝颜非夜扑去，想要用她刚刚长出的小乳牙咬死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也低估了颜非夜的反应速度。
颜非夜只是轻轻一抬手，就精准地捏住了她的后颈皮，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啧，这么小一点，脾气倒是不小。”颜非夜打量着在空中徒劳挣扎的幼龙，眼中满是戏谑，“看来转世一回，也没让你学会什么叫审时度势。”
“嗷呜！嗷呜嗷呜！”灼宁拼命扭动着身体，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乱抓。
放开我！颜非夜，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可惜，她满腔的愤怒和咒骂，出口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奶嚎。
颜非夜似乎觉得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有趣，故意晃了晃手，看着幼龙像个小摆锤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她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在认真思考，“按理说，斩草要除根。可你现在这样子……”
她的目光在灼宁稚嫩的龙角和还没长硬的鳞片上扫过，“杀了你，倒像是我在欺负幼崽了。”
灼宁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又无可奈何。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比百年前战败被杀还要屈辱百倍！
就在她以为颜非夜会就此了结她时，颜非夜却忽然松开了手。
灼宁猝不及防，“啪叽”一声摔回了草堆里，虽然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她刚要爬起来继续抗争，却见颜非夜指尖凝聚起一点金光，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符文。那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天道在上，”颜非夜的声音忽然变得庄重而肃穆，“今有器灵颜非夜，愿与龙族灼宁缔结守护契约，护其成长，引其向道，不离不弃。”
随着她的话语，那道金色符文一分为二，分别射向她和灼宁的眉心。
灼宁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觉得眉心一热，一道金色的印记一闪而逝，随后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束缚缠绕在了神魂之上。
而颜非夜亦是微微蹙眉，显然也受到了契约的约束。
“你做了什么？！”灼宁在心中怒吼，可惜颜非夜听不见。
颜非夜揉了揉眉心，似乎也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无奈：“没想到你的神魂与东皇钟的关联如此之深，刚一接近就触发了共生契约。”她看着一脸戒备的灼宁，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说着，她再次伸手，拎起灼宁的后颈皮，将她提了起来。
“走吧，小冤家。”
灼宁拼命挣扎，四只小短腿在空中乱蹬。
谁要跟你走！放开我！颜非夜，你听见没有！
然而她的抗议毫无效果。颜非夜拎着她，如同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径直向洞外走去。
一出山洞，外界的瘴气立刻扑面而来。颜非夜周身自动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将瘴气隔绝在外，连带被她拎在手里的灼宁也受到了保护。
灼宁不甘心地扭动着，试图挣脱那只手。她可是堂堂魔尊，怎么能被人像拎宠物一样拎着走？
“安分点。”颜非夜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再闹就把你丢进瘴气里。”
灼宁顿时僵住了。她现在确实弱小，这些瘴气足以要了她的小命。好龙不吃眼前亏，她暂时停止了挣扎，但一双金瞳仍然死死瞪着颜非夜，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颜非夜对她的怒视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小东西气鼓鼓的样子颇为有趣。百年不见，曾经的宿敌变成这般模样，倒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她拎着灼宁，不紧不慢地走在万妖谷中。所过之处，妖兽退避，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灼宁被拎得难受，忍不住又扭了扭身子。
“怎么，不舒服？”颜非夜瞥了她一眼，忽然手腕一翻，改拎为抱，将幼龙揣进了怀里。
这个姿势比被拎着要舒服得多，颜非夜的怀抱也比想象中要温暖。但灼宁丝毫不领情，只觉得更加屈辱。她可是魔尊，不是需要人抱在怀里的幼崽！
她试图挣脱，却被颜非夜一只手轻轻按住。
“别乱动，掉下去我可不管。”
灼宁抬头，只能看见颜非夜线条优美的下颌。从这个角度看去，这个宿敌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但灼宁不会被表象迷惑。她清楚地记得，百年前就是这个人，用噬魂铃震碎了她的神魂，用破墟长枪贯穿了她的心脏。那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她的陨落告终。
而现在，她却窝在仇人的怀里，弱小无助得像只刚破壳的小鸡。
何其讽刺。
许是这具身体确实年幼，也或许是颜非夜的怀抱太过温暖，挣扎了一会儿后，灼宁竟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强撑着不想睡，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在颜非夜有节奏的脚步声中，沉沉睡去了。
察觉到怀中的幼龙终于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颜非夜低头看了一眼。
睡着的灼宁收敛了所有的尖刺，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两只前爪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看上去乖巧又无害。
颜非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与灼宁斗了数百年，从互相看不顺眼到势同水火，最终演变成那场生死之战。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灼宁以这种形式重逢，更没想到会被天道契约束缚，不得不照顾这个宿敌的转世。
“真是造化弄人。”她轻声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幼龙细软的鳞片。
鳞片触手温凉，带着生命特有的韧性。
走出万妖谷，外界的阳光明媚而刺眼。颜非夜抬手遮了遮阳光，怀中的灼宁似乎也被光线打扰，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往她怀里钻了钻。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让颜非夜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也罢，既然天道如此安排，那我就陪你玩玩。”
她调整了下姿势，让灼宁睡得更舒服些，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灼宁从睡梦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颜非夜怀里，而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
她们正飞行在云端之上，下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远处隐约可见一座被云雾环绕的山谷。阳光洒在云海上，折射出瑰丽的色彩，与她之前待的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判若两个世界。
“醒了？”头顶传来颜非夜的声音。
灼宁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那双一向清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马上就要到家了。”颜非夜说，“给你找个窝。”
家？窝？
灼宁内心冷笑。她魔尊灼宁，何曾需要别人来给她一个“家”？
但现实是，她确实无处可去。转世后的她太过弱小，若非颜非夜出现，她可能早就死在万妖谷的某个角落了。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无比挫败。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颜非夜轻笑道：“怎么，不服气？现在的你，离了我，活不过三天。”
灼宁别过头去，不想看她。
颜非夜也不在意，径自说道：“既然跟了我，就得守我的规矩。第一，不准惹是生非；第二，乖乖修炼；第三……”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叫我师父。”
什么？！
灼宁猛地转过头，金瞳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让她叫颜非夜师父？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嗷呜！嗷呜嗷呜！”她激烈地抗议着。
做梦！颜非夜，你休想！
颜非夜挑眉：“不叫？那今晚没饭吃。”
灼宁一噎，更加愤怒了。她居然用吃饭来威胁她？她魔尊灼宁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好吧，现在的她，确实是。
转世后的这具身体不仅弱小，还特别容易饿。在万妖谷的时候，她就经常为了一口吃的和低阶妖兽打架。虽然不愿承认，但食物的诱惑对她来说确实很大。
见她犹豫，颜非夜又添了一把火：“风无量手艺很好，他做的灵兽奶和肉羹，可是三界一绝。”
灵兽奶？肉羹？
灼宁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在万妖谷，她吃的都是生肉野果，偶尔找到些灵草都算是改善伙食了。热腾腾的、精心烹制的食物，对她来说简直是奢侈品。
但……叫颜非夜师父？
她内心天人交战。尊严和食欲在激烈搏斗。
颜非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很享受她这副纠结的模样。
最终，食欲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尊严。
灼宁不情不愿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嗷”了一声。
“听不见。”颜非夜故意道。
灼宁怒视她，但在食物的诱惑下，还是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嗷呜！”
颜非夜终于满意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
这一刻，灼宁在心中发誓：等她恢复实力，第一件事就是把颜非夜揍得满地找牙，让她也尝尝这种屈辱的滋味！
颜非夜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不以为意：“有志气是好事，不过在你能打赢我之前，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说着，她按下云头，向着下方那座被云雾环绕的山谷落去。
“欢迎来到风之谷，我的小徒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捡了个小冤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