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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染血的手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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铂悦酒店顶层套房的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进这死寂的空间。朱雨洁蜷缩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叶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洗了很多遍,皮肤搓得发红,甚至破皮,但那股黏腻的、铁锈般的气息似乎已经渗透进她的毛孔,顽固地萦绕不散。指甲缝里,似乎还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
李薇。
那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伴随着最后那一刻,李薇骤然放大、充满惊愕和死寂的瞳孔。
几个小时前,那场生日宴的“荣耀”还未完全散去,像一层浮金粘在她的皮肤上。宁渊的出现和解围,像一剂强效的□□,让她在虚荣的云端飘得更高,也更晕眩。
送走徐皓,她并未直接回学校,心底那股被宁渊撩拨起来的、混杂着后怕与野心的躁动无处安放。她鬼使神差地去了酒店楼下的会员制酒吧,想用一杯酒来沉淀这过于刺激的夜晚。
然后,她就看见了李薇。
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角落,晃着一杯马提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精准地锁定了她。
“哟,我们的‘正品’公主来了?”李薇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朱雨洁刚刚结痂的伤口。
朱雨洁脚步一顿,血液瞬间涌上面颊。她想转身就走,但脚底像生了根。宁渊带来的短暂“护身符”效果似乎在李薇面前失效了。
她强迫自己走过去,在李薇旁边的吧凳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金汤力,试图维持镇定。
“李薇,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朱雨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过去了?”李薇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身上的裙子,最终停留在她锁骨下的钻石钥匙上,“靠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宁少撑了个场面,就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朱雨洁,你什么样,我们谁不知道?”
朱雨洁攥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穿个A货招摇过市,也就徐皓那个傻子把你当宝。”李薇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恶毒,“你那个室友,林晚星,上次是不是被你锁在画室里关了整整一晚上?就因为她在专业课上得了老师一句表扬,抢了你的风头?呵,你这点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骗得了徐皓,骗不了我。”
朱雨洁的心脏猛地一缩。林晚星……那是上学期的事了,她以为没人知道。
“你胡说什么!”她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胡说?”李薇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需要我把当时在隔壁教室听到她哭喊拍门的同学找出来对质吗?朱雨洁,你不仅虚荣,还恶毒。霸凌同学,抢别人男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傍上徐皓的,他前女友为什么突然转学?”
一桩桩,一件件,像最肮脏的淤泥,被李薇毫不留情地翻搅出来,暴露在灯光下。朱雨洁感觉自己的遮羞布被彻底扯掉,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内核。
周围似乎有人看了过来,带着探寻的目光。
羞耻、愤怒、恐惧……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奔涌,灼烧着她的理智。
“闭嘴!”她低吼道,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让我闭嘴?”李薇笑了,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你配吗?一个靠着撒谎、欺骗、霸凌上位的赝品,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今天宁少不过是随口一句,你不会真以为他看得上你这种货色吧?别做梦了!在他眼里,你恐怕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
“玩意儿”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朱雨洁摇摇欲坠的神经。
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所有的伪装、算计、小心翼翼,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原始、最丑陋的暴怒和毁灭欲。
她猛地从吧凳上站起,一把抓住李薇精心打理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扯!
“啊——!”李薇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酒液四溅。
“我叫你闭嘴!闭嘴!”朱雨洁尖叫着,另一只手胡乱地往李薇身上抓去,指甲划过她裸露的手臂,留下几道红痕。
李薇也不是省油的灯,短暂的惊愕后,立刻反应过来,尖锐的指甲反手就抓向朱雨洁的脸。“贱人!你敢动手!”
两个穿着昂贵衣裙、几分钟前还在觥筹交错间维持着虚假体面的年轻女孩,此刻像街边泼妇一样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抓脸,撕扯衣服。咒骂声,喘息声,身体碰撞声,混杂着玻璃碎裂的声响,在相对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刺耳。
服务生和其他客人都惊呆了,有人试图上前拉架,却被她们疯狂的架势逼退。
混乱中,朱雨洁被李薇猛地推了一把,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吧台边缘,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李薇趁机骑跨在她身上,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屈辱和疼痛刺激着朱雨洁,她看到旁边地上有一块因为她们扭打而撞落的、厚重的玻璃烟灰缸。
几乎是没有思考,求生的本能和毁灭一切的疯狂驱使着她,她伸手抓起了那个烟灰缸。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上李薇的头颅,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不是很响亮,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朱雨洁的耳膜里。
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李薇扬起的动作僵在半空,她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朱雨洁扭曲狰狞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然后是迅速涣散的茫然。
一丝暗红的血液,从她额角发际线处,蜿蜒流下。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从朱雨洁身上滑落,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朱雨洁还保持着举起烟灰缸的姿势,僵在原地。烟灰缸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滚到一边,边缘沾着刺目的红。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李薇,看着她不再起伏的胸膛,看着她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
杀了……我杀了李薇?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她瞬间从疯狂的怒火中清醒过来,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恐惧和寒意。
“啊——!杀人了!!”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酒吧里顿时乱成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地后退,有人拿出手机想要报警,有人想跑。
朱雨洁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完了。她会坐牢,会被枪毙,会身败名裂……
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和朱雨洁的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酒吧入口。
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依旧是那张英俊却淡漠的脸。
宁渊。
他甚至没有看混乱的人群,目光直接越过一切,精准地落在了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朱雨洁身上,以及她身边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或者惊慌,只有一种……了然,以及一种冰冷的评估。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过来。步伐沉稳,仿佛踏过的不是凶杀现场,而是自家花园的石子路。
他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李薇,确认了什么。然后,他蹲下身,与朱雨洁平视。
“还能站起来吗?”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镇定,穿透了朱雨洁耳中的嗡鸣。
朱雨洁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渊不再多问,他伸出手,不是扶,而是近乎粗暴地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朱雨洁几乎是被他半提着的。
“听着。”宁渊的目光锁住她涣散的眼睛,语速不快,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他扯下自己西装口袋里的装饰丝巾,不由分说地裹住朱雨洁那双还在微微颤抖、沾着血迹的手。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惊恐又好奇的视线,以及几个试图用手机拍摄的人。
“今晚这里的一切,我不希望有任何影像或者消息流传出去。”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酒吧,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反驳的威压,“铂悦酒店,宁家持有部分股份。处理干净,明白吗?”
最后那句话,他是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的男人说的。那两人如同影子,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开始冷静地驱散人群,封锁现场,收缴手机。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只有绝对的服从。
宁渊不再理会身后的一切,他揽住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朱雨洁,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这个即将被彻底“清理”的地方。
他没有走酒店大堂,而是通过一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专用电梯,直接抵达了顶层的总统套房。
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面那个混乱、血腥的世界彻底隔绝。
朱雨洁被他几乎是扔在了客厅中央的地毯上。
她瘫软在那里,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恐惧和后知后觉的冰冷席卷了她,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宁渊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角落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冷漠的侧影。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纯威士忌,然后走到朱雨洁面前,将酒杯递给她。
“喝了。”
朱雨洁没有接,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充满血丝、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看着他,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她骂我……她扯我头发……我……”
“过程不重要。”宁渊打断她,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结果就是,朱雨洁,你杀了人。”
“杀人”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她最后一点侥幸。
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在空旷奢华的套房里回荡。
宁渊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同情,也无厌恶,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失控的实验体。
等她哭声稍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时,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朱雨洁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他。
“第一,我现在报警,你出去自首。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论,你的背景,你的动机,加上李家的运作,你最好的结果,可能也是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
朱雨洁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第二,”宁渊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吸走她的灵魂,“把你的一切,你的忠诚,你的未来,你所有的价值,都卖给我。从此以后,你不再属于你自己,你是我宁渊的一件物品。而我,会帮你把今晚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发生过。”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当然,作为主人,我会给你相应的‘饲养’待遇,或许比你跟着徐皓能得到的,更好。”
物品。饲养。
这些词汇带着赤裸裸的侮辱,像鞭子一样抽在朱雨洁的脸上。
若是平时,心高气傲(哪怕是她那种扭曲的傲气)的她绝对无法忍受。
但此刻,面对身败名裂和铁窗生涯的恐惧,这点侮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还有选择吗?
她没有。
从她拿起那个烟灰缸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她决定踩着别人向上爬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而宁渊,不过是这条路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强大而冷酷的引路人——或者说是,主宰。
她看着宁渊,看着他眼中那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湖面。那里没有救赎,只有交易和掌控。
但她别无选择。
求生的本能,对毁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体的颤抖和狼狈,她跪坐起来,仰视着宁渊,如同仰视着自己的主宰。
然后,她深深地低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毯上,用一种嘶哑的、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选……第二条。”
“宁先生……救我。”
宁渊看着她卑微匍匐的姿态,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抬手,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优雅而残忍。
“很好。”
他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那方她之前捡到过的、深蓝色的绣着“Ning”字的手帕。
但这一次,他没有递给她擦拭。
而是随手一抛。
那方柔软的真丝手帕,轻飘飘地,落在了朱雨洁面前,覆盖在她刚刚磕过头的地毯上,也覆盖住了她那双微微颤抖的、曾沾染过鲜血的手。
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个烙印。
“把自己清理干净。”他淡漠地吩咐,转身走向内间,“从明天开始,你住到这里。徐皓那边,你自己处理掉。”
朱雨洁跪在原地,看着眼前那方深蓝色的手帕。
丝滑的质地,冰冷的银线刺绣。
它不再是一个充满遐想的信物。
而是一张卖身契。
一张将她拖入更黑暗、更华丽,却也更加万劫不复深渊的,染血的契约。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那方手帕。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朱雨洁。
她是宁渊的,一件有罪的、需要藏匿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物品。
而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