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八分钟》陆宣清LuLu

18、第 18 章

　　送了药，桑随直接回了家。
　　她一推开了家门，看到客厅里，谭蕙玉正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而弟弟桑迟则缩在沙发角落，抱着抱枕，眼神躲闪，有些不敢看她。
　　桑迟每次面对桑随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扬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桑随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她快速思考了一下，自己最近安分守己，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还没想通，谭蕙玉的声音冷得像冰：“回来了？”
　　“嗯。”桑随低低应了一声，低头换鞋，她发现客厅氛围不对，想直接上楼回房间。
　　“站住。”谭蕙玉猛地提高音量，吓得桑迟都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面对谭蕙玉突然发脾气，桑随只觉得有些莫名，也有些不爽。
　　谭蕙玉冷声问：“你刚才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桑随抿紧嘴唇，不吭声，不知道究竟怎么回答。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惹到了谭蕙玉，引得她这么激动地和她说话。

　　“不说？好，我替你说。”谭蕙玉“嚯”地站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桑随脸上，“你刚才是不是去给那个叫做明莺送药？桑随，你是长本事了啊，谁让你去管她的闲事的。”
　　桑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桑迟，除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刚才去干什么了。
　　桑迟迅速低下头，耳根却红了。

　　“你看他干什么？要不是小迟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谭蕙玉气得胸口起伏。
　　桑随皱眉，有些不解：“妈，我送个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谭蕙玉一听，语气更不好了：“你知道她们一家是什么人吗？啊？她妈就是个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小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种女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人？啊？你就跟那样的人做朋友？”

　　“妈，你为什么这么说别人。”桑随哽着脖子，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明莺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妈妈是她妈妈，她是她，更何况她妈其实不是……”

　　“我凭什么，就凭我眼睛没瞎。”谭蕙玉的声音尖利刺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懂不懂，跟那种人混在一起，你名声还要不要了，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我告诉你桑随，你给我离她远点，听见没有？”

　　“我不。”桑随第一次如此激烈地顶撞谭蕙玉，“她受伤了，我给她送药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就否定一个人，更何况你之前在遇到章文舒的时候，不还是跟她说话呢吗？”

　　“那是因为我是成年人，至少要保持体面，实际上我看她一眼都想吐。”谭蕙玉冷笑，“还有，桑随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你再跟她有任何来往。”
　　桑随不理解：“妈，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讲理吗？”
　　“我不讲理，我只是不想你跟那种做小三的人混在一起，也是我的错？”谭蕙玉突然情绪又失控了起来，此时甚至控制不住地飙泪。
　　桑随彻底愣在原地。
　　桑迟也被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了，没事吧？”都说女儿最容易心疼母亲，即使桑随此时也在气头上，但是看到谭蕙玉突如其来的泪水时，瞬间慌了，声音也软和了一些。
　　“没事，我没事，就是单纯被气疯了。”谭蕙玉捂着脸，控制不住地哽咽了几声，而后擦干眼泪水：“都收拾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就做饭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谭蕙玉突然地失控，又突然地平复了心情。
　　离谱，无厘头，又莫名其妙。

　　桑随压根想不通谭蕙玉为什么突然失控成这样，但为了安抚她，还是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找明莺。
　　吃了晚饭，她便在房间里待着。

　　本来还不错的心情，被谭蕙玉搅得十分复杂。
　　而就在这时，安静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伴随着一阵短促的震动。

　　桑随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目光落在屏幕上，是一条□□好友申请。
　　当看清申请栏里那个名字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是梁逢深。
　　梁逢深居然主动加她。
　　桑随看了好几遍那条申请短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多次确认之后，她才发现这并不是在做梦，而的的确确就是这句话
　　——“LFS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这句话像带着魔力，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声音大得让她怀疑会被门外的人听见。
　　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同意”键。

　　对话框跳了出来，系统也发来了一条短信“你已和LFS成为了好友，开始聊天吧。”
　　桑随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删删改改，思绪百转千回，不知道梁逢深为什么会突然加她。
　　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其它？
　　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刻的桑随，是真的想过，梁逢深会不会有喜欢她的可能，哪怕只是一点点。
　　正踌躇间，对方的名字下方，赫然显示出了“正在输入…”的提示。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梁逢深：「你国旗下的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竟然主动开启了话题。
　　桑随赶紧回复：「还在练习，比之前好一些了。」

　　梁逢深：「嗯，不用紧张。推荐你可以看看《普通话水平测试指导用书》，我们通常叫它□□，里面有很多实用的发音技巧。」
　　接着，他发来了几张图片，是手写的几张绕口令片段的照片，字迹干净利落，一如他本人。
　　「这些是基础练习，你也可以试试。」
　　桑随看着屏幕上的字和图片，感觉一股暖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珍重地保存下图片，认真地回复：「好，我一定好好练习，谢谢你。」
　　梁逢深：「不客气，加油。」
　　之后，他的头像便暗了下去。

　　对话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可桑随却抱着手机，在原地呆坐了好久，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像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甜蜜的烟花。
　　她几乎是立刻点开了与蒋邀月的聊天框，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

　　桑随：月月！！！他加我□□了！！！！
　　蒋邀月：？
　　桑随：我喜欢的男孩子！！啊啊啊，天知道我现在究竟有多么激动，他居然主动加的我！还给我发了练习普通话的资料！
　　蒋邀月：这什么情况？之前你不是还在苦巴巴地单恋着对方吗，现在怎么进展飞快。
　　桑随：不知道啊啊啊！反正我现在已经激动到快要死掉了，你说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我是不是有点自恋？但他为什么会加我，而且还特意鼓励我，真的很莫名其妙，啊啊啊啊啊！！反正我觉得我今天晚上都要高兴到彻底失眠了！！（痴汉笑）
　　蒋邀月：哈哈哈哈，果然是花痴啊你，恋爱中的女人这么可怕吗？
　　桑随：还是单恋当中了啦，但是正在努力。我还是想不通，他干嘛莫名其妙加我。
　　蒋邀月：冷静一点，快把你和他的截图给我看看，他说什么了？
　　桑随把简短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
　　蒋邀月：虽然话不多，但感觉很认真啊，还特意手写了绕口令给你，感觉有戏。
　　桑随：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开心感觉像做梦一样。
　　蒋邀月：哈哈哈，看你那点出息，好好练习，争取演讲一鸣惊人，让他刮目相看。
　　桑随：嗯，我一定会的。

　　本来都已经结束了和蒋邀月的聊天，但大半夜，桑随一想到梁逢深简单发给她的那些话，瞬间又变得兴奋起来。
　　实在是睡不着，她又去骚扰蒋邀月。
　　桑随：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
　　蒋邀月都快无语了：快点睡觉吧你。

　　接下来的两天，桑随练习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卖力。
　　她对着镜子，一遍遍念着梁逢深发给她的绕口令，“四是四，十是十……”，直到舌头打结，又忍不住笑出来。
　　那些原本枯燥的练习，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变得充满了动力和欢快。

　　周一清晨，升旗仪式终于来了。
　　这天的天气特别好，天空是洗过的湛蓝，阳光明亮却不灼人。
　　当桑随的名字被念到，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稿纸，一步步走向主席台。
　　就一个普通的国旗下讲话而已，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紧张。
　　她做着心理暗示，深呼吸一口气，起初脚步起初还有些虚浮，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渐渐取代了紧张。

　　桑随站定在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高度。
　　额前新剪的空气刘海被微风轻轻拂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熨帖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她不再刻意低头躲避目光，而是微微抬起了下巴。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

　　桑随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操场，比以往任何一次练习都要响亮，咬字也清晰了许多。
　　她捧着稿子的手很稳，眼神虽然还有些许闪烁，但大部分时间能够平视前方。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台下，七班的队伍末尾，宋时樾站在那里，目光温和地落在台上。
　　他的位置，正好与相邻的六班队伍末尾相接，程逍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梁逢深，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
　　“哦哟，‘厚刘海’居然换了个新发型，还是挺漂亮一个小姑娘嘛，以前都没发现。”
　　宋时樾微微蹙眉，低声提醒：“程逍，别给人家乱起外号。”
　　程逍又转头去和排在他身后的梁逢深说话：“你不觉得换了个发型之后的桑随还挺漂亮的？”
　　梁逢深身上还穿着护旗手的衣服，刚归队，他闻声抬起了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主席台上那个正在演讲的女生身上。
　　不可否认，站在台上的她和平时的确判若两人，也更自信更漂亮了一些。
　　但梁逢深看向程逍，成功想歪了，有些狐疑地问：“程逍，你是不是暗恋人家。”
　　宋时樾笑出了声。
　　程逍面部扭曲起来，对着宋时樾，做了个指太阳穴的动作，暗示梁逢深是个傻子。

　　桑随完全念完最后一句，鞠躬致谢时，台下响起了还算热烈的掌声。
　　她直起身，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泛着红晕，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跳动着。
　　走下台，回到七班的队伍，赵言淇、贺丽莉和乔春朝立刻围了上来。
　　“随随，太棒了。”赵言淇用力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好响亮。”
　　“对啊对啊，我都听入迷了。”贺丽莉眼睛发亮，“而且你今天看起来特别自信。”
　　乔春朝也猛点头：“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朋友们毫不吝啬的赞美像温暖的泉水包裹着桑随。
　　她也觉得自己做得非常好，心里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演讲结束后，桑随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小卖部。
　　此时的小卖部里挤满了学生，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冰柜的玻璃门蒙着一层白雾，里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饮料。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色彩缤纷的包装，最终落在一排熟悉的绿色瓶身上——青柠味气泡水。
　　是他常喝的那个牌子。
　　几乎没有犹豫，她伸手拿了一瓶。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稍平息了她内心的焦灼。
　　付钱的时候，她看到收银台旁边放着便利贴和笔，是给顾客留言用的。
　　鬼使神差地，她撕下了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
　　该写什么呢？她思考了好久好久。
　　最终，她只是用尽量工整的字迹，写下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谢谢。”

　　她要感谢的东西很多，不止是感谢那天他主动添加她好友，分享了绕口令和□□给她。
　　更是感谢绿皮火车上初遇时他的主动帮忙，感谢他出现在她的青春里，感谢他能记得她橘子过敏……
　　想说的话很多很多，也早就想跟他说了。

　　她将便利贴仔细地贴在冰凉的瓶身上，透明的瓶壁凝结出水珠，慢慢濡湿了纸条的边缘。
　　等到放学的高峰期过去，教学楼里安静下来。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却坚定地朝着高二六班的方向走去。
　　走廊空旷，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六班的教室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熟悉的教室布局映入眼帘。
　　她快步走过去，轻车熟路地将那瓶贴着“谢谢”的气泡水轻轻放在了他的桌面上。绿色的瓶子在深色的桌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这次送东西十分顺利，而且没有倒霉地遇到程逍。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六班教室的窗口，心里很紧张，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平静。

　　她的标签纸上没有写署名，但是她想，当梁逢深看到“谢谢”两个字的时候，他应该能猜到，那瓶气泡水，会是她送的。
　　他看到这瓶水，会意外吗，会猜到她喜欢他吗？
　　勇气是用一次少一次的东西。
　　幸运的是，她现在拥有面对暗恋心事被知晓的勇气。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六班的教室里，窗户大开着。
　　梁逢深的座位靠窗，瓶身又湿润，标签纸早就已经失去了粘性，风一吹，标签纸就吹远了。
　　走进班级的某个同学踩了一脚，另外一个以为是垃圾，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梁逢深并没有看到。
　　突然出现的气泡水，以及之前突然出现的药，让梁逢深一头雾水。
　　只不过他没有多想。他知道自己在学校很受欢迎，喜欢他的人太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注意到。
　　他打开微信，找到一只猫头鹰头像的人，对着桌面的气泡水拍了个照片，而后勾着唇发消息。
　　LFS：你送的？
　　莺：你觉得可能吗。
　　LFS：只有你会喜欢喝这款饮料。青柠味有点奇怪，没见过谁喜欢喝。
　　莺：。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句号，但是梁逢深就是莫名觉得有点萌，他又控制不住笑出声。
　　LFS：那我就当成是你送的了，下次还你一瓶。

　　这天傍晚，桑随又被数学老师纪云归叫到了办公室，再次叮嘱了暑假数学竞赛集训的事情。
　　桑随认真地点头：“纪老师，我会加油的。”
　　她抱着老师给的一叠额外习题，桑随脚步轻快地走下教学楼。
　　傍晚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楼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就在一楼大厅的自动售货机前，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逢深正站在售货机前，把钱投进去，售货机又吐出来，他皱着眉似乎有些困扰。
　　桑随的脚步顿住了，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那个……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

　　梁逢深闻声回头，看到是她，似乎也有些意外。
　　“它好像只收硬币，”他指了指售货机，“我没带。以前是能用纸币的。”
　　“我有。”桑随几乎是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硬币，递了过去，“给你。”
　　梁逢深看着她手心里的硬币，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他投下硬币，按下按钮，一瓶绿色的青柠汽水滚落下来。
　　他拿出来，瓶身上瞬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是我应该谢谢你，”桑随抬起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那天给我资料，还鼓励我。”
　　梁逢深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她，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不用客气。”
　　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说，“演讲很不错。”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桑随的心像是被蜜糖填满，甜得几乎要溢出来。
　　“我先回教室了，再见。”他朝她点了点头，拿着汽水转身离开了。
　　桑随点点头：“下次见。”

　　桑随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青柠汽水般清甜的味道。
　　她忍不住也走到售货机前，投下几枚硬币，买了一瓶同款的汽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涩的清甜，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