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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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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春天转瞬即逝。
高考离得越来越近,学业压力变得更重了。
桑随将自己埋首在题海里,像一只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的鸵鸟。
她强迫自己不再刻意去寻找那个身影,不再刷新那个不会再更新的微博,甚至强迫自己不再去点开那个猫头鹰头像。
直到那个沉闷的午后。
刚结束一场模拟考,头脑昏沉。
她挤上回家的公交车,投币,转身,目光习惯性地在拥挤的车厢里扫过,然后,猝不及防地,定格在靠窗的那个座位上。
梁逢深。
她又在公交车上遇见了他。
其实她经常遇见他,次数都快数不清了,只是她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说话,就静静望着他。
他每次都比她先到站。
桑随看着他上车,投币,看着他独自坐车的背影,看着他下车,在扭头看向窗外,直到他的视线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是高三一整年她每次回家遇见他时会做的事情。
桑随以为今天他们也会完全没有交集。
但她还是做不到不主动接近他。
今天的梁逢深状态十分不对劲。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头靠着冰凉的玻璃窗,闭着眼睛。
窗外是流动的、模糊的城市街景,阳光透过灰尘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落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沉郁的倦怠。
他好像清瘦了很多,下颌线更加分明,整个人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于是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关切和心疼,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公交车摇晃着前行。
桑随攥紧了书包带子,指甲嵌进肉里。她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一种冲动超越了羞怯和被他拒绝的恐惧。
她一步一步,穿过拥挤的乘客,走到了他的座位旁边。
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眼睫微颤,却没有睁开。
桑随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座位狭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微弱体温。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她。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疏离的平静,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看着她。
桑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点开音乐软件,然后,将其中一只白色的耳机,递到了他面前。
动作笨拙,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梁逢深看着她递过来的耳机,又抬眸看了看她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没有动,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公交车运行的噪音和周围乘客的低语。
桑随的勇气在一点点流逝,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她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微弱的声音说:
“就把我……当成是一个朋友,行吗?”
她奢求得并不多。
只是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他。
仅此而已。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尊严和残余的力气。
梁逢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似乎有某种东西松动了一下。
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耳机,动作有些缓慢,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的轻轻触碰,带着微凉的体温。
他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桑随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酸软。
她赶紧将另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胡乱地点开了播放列表里随机的一首歌。
是什么歌,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耳朵里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嗡鸣。
她僵硬地坐着,不敢偏头看他,只能盯着前方不断晃动的扶手,感受着身边这个人真实的存在,和他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的青柠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在嘈杂的公交车上,共享着同一首不知所云的歌曲,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车窗,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短暂地交叠在一起,像一个虚幻的、不敢触碰的梦。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广播报出了某个站名。梁逢深动了动,取下了耳机,递还给她。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没有什么波澜。
他站起身,准备下车。
就在他即将踏出座位的那一刻,桑随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鼓起了此生最后的、也是全部的勇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厢的嘈杂:
“梁逢深,”她叫住他,在他回头看向她时,用力扯出一个微笑,尽管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泛红,“开心一点。”
梁逢深看着她,那双清冽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他沉默了一瞬,然后,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唇瓣微启,说出了三个她从未想过会听到的字:
“你也是,桑随。”
说完,他转身,下了车,汇入了站台上熙攘的人流。
桑随猛地扭过头,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贪婪地、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远的清瘦背影,直到公交车转弯,再也看不见。
你也是,桑随。
好久没有在和他说上话,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他祝她也开心。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她迅速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掉。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最后的慰藉,还是更深的绝望。
几天后,奶奶的病情再次反复,桑随请了假赶回榕城老家照料。
在医院奔波疲惫的间隙,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个微博小号。
LFS的微博依旧只有那条“生日快乐,明莺”。
但这一次,她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微博下方,显示着发布客户的IP属地:江城。
江城?桑随的心猛地一沉。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网页,输入了“明莺”的名字。
明莺真的有了百度百科,也不知道是谁创建的。
搜索结果显示,明莺的百度百科词条上,籍贯一栏,赫然写着:江城。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梁逢深去了江城。
在她为了奶奶的病和高考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去了明莺的家乡。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有了残酷的答案。
在明莺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从未放下,他甚至在用她无法想象的方式,追寻着那个女孩的痕迹。
他怎么可以,这么喜欢明莺啊。
高三的最后一个春天,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巨大的失落中,仓皇结束。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一百”,百日誓师大会紧跟着结束,梁逢深并没有出席这次誓师大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桑随几乎一次都没有在学校里再遇见过梁逢深。
高考倒计时只剩下二十天,他依旧很少出入学校。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梁逢深的座位时常空着,他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空间也早已停止了更新。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这个她赖以生存的、有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桑随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一次放学后,拦住了程逍。
“程逍,”她声音干涩,“你知道……梁逢深他去哪里了吗?很久没看到他了。”
程逍看着她,脸上那惯有的戏谑笑容收敛了,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同情。
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无奈:“他啊……他已经换掉之前的□□和微信号了。现在,估计只有我和老宋,还有一两个他特别要好的朋友,才能联系上他吧。”
桑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几乎是哀求地问:“那你能把他的新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程逍看着她眼中那卑微的期盼,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和决绝:“不行。桑随,梁逢深他……准备签经济公司了,高中毕业就直接去当练习生。他的联系方式,不会给任何‘不相关’的人了。”
练习生。
不相关的人。
桑随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之前都没有风声。”
“其实梁逢深已经准备了很久,一年之前,这就是明莺刚退学之后不久,他就在准备进圈的事了。”程逍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主要是连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梁逢深这个人是这样的,在事情没有做成之前谁也不说,自己默默在做,现在快成功了才跟我们说……”
之后程逍还说了一些什么,但桑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满脑子就只剩下几个字——
梁逢深之后要签公司了。
在她努力靠近他的时候,他也在努力靠近另外一个女生。
在她以为自己慢慢离他更近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两周后,梁逢深签约经纪公司、即将成为练习生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季风,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成为了高考前最爆炸性的新闻。
“哇!梁逢深要去当明星了?”
“怪不得好久没见他了!”
“以他的条件,肯定能火吧!”
“以后就是大明星了,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周围是同学们兴奋的、羡慕的议论声。
而桑随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明媚到刺眼的阳光,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碎了。
碎得无声无息,碎得干干净净。
她终于明白,那场公交车上短暂的并肩,那句“你也是,桑随”,就是这场漫长暗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回响。
高考的钟声尚未敲响,而她的青春,已经提前落幕。
那个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男孩,踏上了通往星光的征途,去追寻他心之所向的月亮。
而她,被留在了原地,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没有,连一个能默默注视他背影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
她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她的喜欢,至此,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