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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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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迟普的手机,被泡过水,应该不能用了。”,蒋愈安把塑料袋递给关山,垂下头。
“机身没有损坏。”,关山将袋子提溜到眼前,对着苍白的顶灯掂了掂,只是有几滴小水珠溅了出来。
手术室外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不像刚刚那么安静了。
“蒋愈安,迟普进去多长时间了?”,关山漫不经心问道。
“七个半小时。”,蒋愈安看了眼手表。
“现在他还在里面就是最好的消息。”,蒋愈安见关山无言又道。
连笑意都没有,身上的戾气也不加收敛,蒋愈安很少见到关山这种状态。
当然,迟普当时被救出来,下属确认他还有呼吸之后,立马给人拍了照片,一并打包发给了蒋愈安。
他本来是想给关山看的,但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他觉得关山现在承受不了。
连他一个只见了迟普没几面的人都会觉得残忍。
“多久了?”,关山开口,声音沙哑。
“什么多久?”,蒋愈安侧身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普进去多久了?”,关山问他,眼神却不在他的身上,只是垂着头凝望着地面出神。
“七个半小时?”,蒋愈安声音轻飘飘,有些不敢确定,又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口问关山:“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关山问得理直气壮,以至于蒋愈安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嗯。”,关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位护士,满头大汗跑出来,然后略过两人,飞箭一样冲出去。
接着,新的护士跑进去。
“出什么问题了?”,关山抬起嘴唇开口问道。
“不会有什么问题,换个护士而已,没事儿,谁都没放弃他,”,蒋愈安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关山,眼睛仿佛跟着护士溜进了抢救室。
毕竟迟普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有责任。
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关山呢?
“蒋愈安,你看见了吗?刚刚跑过去的那个人身上有血。”,关山说得很慢,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做手术哪有不见血的?你说是吧?”,蒋愈安干笑两声,企图缓和气氛。
刚刚那护士身上全是血迹,很明显多的不正常,不会出现什么医疗事故了吧?蒋愈安在心里暗道不好。
再加上那护士神情紧张,就算戴着口罩,拧紧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心里的慌张。
抢救室里唯一的信号,传递的却是坏消息。
“几点了?”,关山问。
“二十三时三十三分”。
蒋愈安报数很精准,还有二十七分钟,关城远就会一无所有。
“嗯。”
“没事的关山,没事。”,蒋愈安说。
关山没再回话,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地面,像在等什么,一动不动。
十二点,蒋愈安握着手机有些打颤,说:“事成了。”
“嗯”,关山挺起身看着他,笑说:“怎么要哭了一样?”
蒋愈安眼含热泪,“太他妈不容易了!”,蒋愈安声音带泪,和关山互相看了两秒,两个大男人在抢救室门外拥抱。
不掺杂别的什么。
只有他们两个懂彼此眼神中的复杂情绪。
“一切都会过去的,迟普也会没事。”,蒋愈安紧紧拥住关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关山轻声说。
“呲啦——”,抢救室的门开了。
两人转向门口,看着护士跑出来,一脸仓促。
“怎么了?”,蒋愈安率先开口,“为什么人还没出来?”
他们等了太久,迟普在里面待了太久。
“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你……”
“好的。”,关山低声道。
蒋愈安转身,看人面色不改,叹了口气,对着护士,“不好意思啊情绪有些激动。”
“你说……迟普能活过来吗?”,关山缓缓开口,很冷静,很沉稳,但让蒋愈安觉得不妙。
一个人的行为越是反常,就越容易出事。
“能,关山。”,蒋愈安说得肯定,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蒋愈安,”,关山突然笑了声,却很短促,抬手摸了把脸,说:“我又不是智障。”
“你……”,蒋愈安再度语塞。
狭窄空旷的走廊里,明明有他和关山两个人,他却觉得关山孤立无援。
黑漆的深夜,极其明亮的灯光,混成了关山周遭的阴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笑,形单影只,没有办法。
“关山,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蒋愈安说。
“怎么?”,关山的头被压得抬不起来,只有声音低沉沙哑。
“你想啊,”,蒋愈安坐在凳子上玩着手里的手表,语调轻松道:“从小到大,学习还是体育你都比我强点儿。”
走廊里有了点声音。
“是吗?”,关山有气无力地附和。
“是啊,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蒋愈安低头摆弄随手带的手表,平常不在意,此刻却像是罕见宝物。
“没有,我觉得不是一点儿。”,关山淡淡说。
……
蒋愈安反应过来,终于松开手表,双手捂着脸笑道:“你有毛病啊。”
“可能吧。”,关山没像他一样笑出声。
感觉笑意在过去的二十年都用完了。
本来以为这东西手到擒来的,今天不灵了。
“别打岔啊兄弟,我在这儿抒情呢。”,蒋愈安手臂搭在腿上,觉得有些恍惚,可能是太疲惫了,“但是有一点你不如我。”
“嗯。”,关山已经没有力气调侃,只是听着。
“你……”,蒋愈安翘了翘鞋尖,看了一会儿,说:“你太紧张了。”
“我吗?可能是吧。”,关山说,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是啊,平时真挺装的。”,蒋愈安这句话带了点儿私人恩怨。
“哦。”
“不说你了,其实我也有点,就是最近,都被你带跑偏了。”,蒋愈安搓搓自己的头反思。
“其实现在想想我们……”,蒋愈安看了眼关山,一直僵在那里,像不会动一样。
他不说话了,这森然走廊上就真的一点儿人气都没了。
“我们的弦都绷得太紧了,”,蒋愈安声音沉沉,睡前呢喃一样开口道:“我们怀疑他的理由好像只是偶然看见他曾经和关城远站在一起。”
很单薄,也很荒谬。
“嗯。”,关山应了声。
“但你说我们错了吗?”,蒋愈安后仰,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光晕在他眼睛周围化开。
关山没说话。
“应该没有吧。”,蒋愈安缓缓道。
不是这份谨慎,他们走不到现在。
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真正留下的又有几个。
从开始到现在,真正完完全全跟在关山身后一直待到现在的只有蒋愈安一个人。
被抛弃,背叛,孤立,已经是家常便饭。
起初蒋愈安还会感到愤怒,但越到后面碰到这些事的时候他越觉得平静。
但关山和他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很平淡,仿佛对所有人的离开都早有预料。
蒋愈安不清楚是不是有一天自己背叛他,关山也是这样一副姿态。
他不气恼,只是觉得关山太可怜了。
“你没错。”,不知过了多久,关山开口道。
“希望吧。”,蒋愈安搓了搓脸,站起身走了两步,“活动活动,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别人看了以为我们变成石头了。”
“嗯。”,关山说,但身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嗡嗡嗡——”,手机响了。
关山挂断。
蒋愈安刚刚抬起的胳膊悬在半空,有意无意地向关山那边瞥了一眼。
“关致国。”,关山想是察觉到蒋愈安探寻的目光,开口道。
“啊。是,是吗?”,蒋愈安被吓了一跳,胳膊颤了颤,又搭在脖子上,“你不是低着头吗?”
怎么看见的。
“不接一下吗?”,蒋愈安见人不说话了开口问。
“没必要。”,关山冷声说,声音拖沓,难掩疲惫。
“哦。”,蒋愈安见人如此反应也没再多言。
“嗡嗡——”,电话立刻被挂断。
“这次是谁啊?”,蒋愈安怯怯问。
“呼——还是他”,关山手里握着手机,垂在腿边。
“哦。”,蒋愈安点点头,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看看自己的手表,说:“老头儿这作息可不太健康啊,这都凌晨了还醒着呢。”
不过这么大事儿,家里四分之一的产业变了天换谁也睡不着。
更别说关致国了。
这种情况,蒋愈安想了想,就算是阎王把关致国叫过去,他都得打阴车回来念叨上两句。
“嗡嗡嗡——”,电话再次响起,吵得人头疼。
关山看了眼,再次挂断。
“你关机吧,我手机亮着呢。”,蒋愈安说。
“不用。”,关山声音带了些嘲弄,说:“给他点儿希望。”
“奥,我懂了。”,蒋愈安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虐人虐己的一把好手。
“反正等会儿你手机也用不了。”,关山想到什么说了句。
“为……”,在蒋愈安问出口之前,手机铃声就响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手机。
掏出来一看,两只手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没拿稳。
是蒋桢。
他算是知道关山刚刚是什么意思了。
挠挠脑袋,蒋愈安接起电话,小声道:“爸。”
“蒋愈安,现在回锦市。”
没等蒋愈安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蒋叔这次挺干脆的。”,关山沉声说,对自己手里的震动声置若罔闻。
“我完蛋了,他怎么不念叨我了。”,蒋愈安搓了搓眼睛,有些崩溃。
“啦——”,抢救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