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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广寒宫中泛起的那道涟漪,悄无声息地到了金鳌岛的碧游宫。
      静室内,通天教主自入定中缓缓睁眼,一条与他自身气运紧密相连、却又仿佛隔了无尽时空迷雾的因果之线,被极微弱地拨动了一下,那感觉异常隐晦,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他掐指默算,天机混沌难明,劫气如沸,遮掩了太多脉络。
      那双洞察明彻的眼眸深处是一种近乎剔透的冷静,如同极寒深渊下冻结的玄冰,映照万物,却无温度。
      危月燕成功了。或者说,她成功将自己作为一枚决绝的棋子,送回了棋局最关键的时刻之前。这在他最初的推演中,概率微乎其微,近乎妄想。可那跨越时空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因果震颤,以及随之而来的、属于被扰动时间线的新鲜“涟漪”,都确凿无疑地证实了这一点。她已然撬动了某些既定的轨迹,制造了一个极其珍贵却也极其脆弱的“变数窗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逆转乾坤的可能。
      静室内唯有蒲团前香炉中一缕青烟笔直上升,直至丈余高处才袅袅散开。他抬起手,掌心向上,空间无声荡漾,一点微芒自虚无中浮现。通天教主指尖轻轻一弹,留影石中日晕显现,循着那条细微到几乎不存的因果虚线,无声无息地遁入虚空,向着时空上游而去。
      他需要确认进度。需要知道危月燕究竟做到了哪一步,改变了什么,更重要的是……太一如今的状况。那份将太一气运与他自身乃至三清气运奇异勾连的预感,是否真如某个最荒谬的猜测?
      他重新阖上眼,似乎要再次沉入那万古不易的圣境定静之中。
      然而,就在他心神将敛未敛、处于某种玄之又玄的微妙状态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预期的、来自危月燕残魂的反馈。
      而是那枚留影石,在穿透层层时空迷雾、抵达某个特定节点的瞬间,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一粒火星坠入了沉寂万古的燧石!它本身所承载的、源自“过去”太一的气息,与目标时空节点上,太一本尊那磅礴煌煌的太阳本源,产生了某种无法预料、亦无法复制的剧烈共鸣!
      通天教主猛地睁眼!
      那感觉如此鲜明。
      是太阳真火灼烧灵魂的炽烈,是周天星辰环绕拱卫的威严,是东皇钟鸣震慑万古的余韵,是……独属于“东皇太一”的、他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混合着骄傲、凛冽与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复杂气息。
      还有……还有另一道极其微弱、却与太一本源紧密交融、生生不息的新生气机。那气机中,隐约缠绕着他自己的上清剑意,以及一缕……属于女娲的造化本源?
      太一就在那里,并非隔着冰冷时光长河的模糊倒影,而是活生生的、气息澎湃的、近在咫尺的——“真实”。
      通过这因双重本源剧烈共鸣而意外撕开的、细如发丝且正发出不堪重负哀鸣的时空裂隙,通天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他。
      所有冷静的计算,所有权衡的布局,所有关于进度、关于变数、关于验证猜测的理智思考,在这一刹那,被那灼热澎湃的“存在感”冲击得粉碎!
      通道在疯狂震颤,裂隙边缘闪烁着天道反噬的可怕雷光,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湮灭。这是天道法则对于这种逆乱时空行为的绝对限制,是几乎不可能重现的奇迹。
      没有时间了!连传递一个完整念头都嫌奢侈!
      通天的心脏——那应该早已太上忘情、万劫不磨的道心——竟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爆发出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灼烫的悸动。亿万年修持的静气荡然无存,随之汹涌而上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竟如此磅礴激烈的洪流。
      他想说什么?他该说什么?
      警告劫难?提示关键?询问那缕新生气机?还是按原计划……
      通天教主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句盘旋了太久、却从未有机会宣之于口的话,顺着那细微到极致的裂隙,送了过去——
      “……别来无恙。”
      四个字。
      干涩,突兀,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巨大冲击而生的轻微颤音。
      没有质问,没有探询,没有布局,没有一切他原本计划要说的“正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嘣——!”
      无声的碎裂在灵魂层面炸响。
      那道纤细而炽热的“牵连”,如同绷断的弓弦,彻底湮灭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与天道雷光之中。最后一缕属于“过去”太一的气息,也戛然而止,仿佛从未被感知。
      香炉中那缕原本笔直如线的青烟,不知何时已散乱扭曲,袅袅盘旋,最终无力地散开。细碎的香灰悄然飘落。
      通天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空茫的平静。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了某种近乎凝固的惊愕,以及惊愕之下,缓缓浮起的懊恼。
      他在说什么啊?
      “别来无恙?”
      他耗费心力送出留影石,意外撬动时空裂隙,面对这千载难逢、甚至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对“过去”施加影响的宝贵机会,面对那个他推算中可能孕育着惊人变数的太一,他凝聚全部心神,最后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个?
      像一个远游归来的故友,猝不及防在街角重逢,脱口而出的寒暄。
      愚蠢。
      近乎荒谬的愚蠢。
      他本可以传递至关重要的警示,本可以留下更清晰的指引……
      可当太一的气息真实不虚地透过裂隙涌来时,什么计划,什么变数,什么洪荒大局……全忘了。只剩下那瞬间席卷神魂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灼热洪流,以及洪流退去后,本能般冲口而出的、最苍白也最滚烫的四个字。
      通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广袖之下,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指节微微泛白。圣人超脱万劫,明察秋毫,此刻却清晰地体味到一种陌生的、近乎狼狈的情绪,在道心深处无声蔓延。
      静默在碧游宫的静室内无声蔓延,窗外的天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云影掠过,在圣人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翳。
      良久。
      那紧握的拳,极其缓慢地,一丝一丝地松开。紧绷的肩线,也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一声极轻极淡的、近乎无声的叹息,消散在重新变得笔直的香炉青烟里。
      “太一……”
      他念着这个名字。不再是隔着生死寂灭的绝望回望,不再是隔着冰冷时光长河的无力追溯。至少那句仓促的、未经思考的问候,是真真切切地,跨越了时空的壁垒,抵达了“过去”,抵达了那个人的身边。
      因果已然勾连,未来……或许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不同可能。

      ……

      另一边,广寒宫中,太一正闭目调息,危月燕以精卫的少女姿态坐在脚踏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一声略显沉闷的轻响,打破了近乎凝固的寂静。
      危月燕毫无预兆地后脑一痛,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她猝不及防,整个上半身向前一倾,险些从脚踏上扑倒下去,一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太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踉跄的身形。他的动作迅捷而稳当,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看顾晚辈的本能。
      “何物?”太一蹙眉,目光已投向那从危月燕后脑滑落、正滚落脚边地面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石子,表面温润,内里似乎有光华流转,并不起眼,却隐隐透着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波动。
      太一松开扶着危月燕的手,俯身,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枚石子。
      就在他的指尖触及石面的刹那——
      一种直透神魂的灼热,伴随着一声清晰无比的、仿佛就在耳畔响起的男子嗓音,干涩,突兀,甚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似乎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轻微颤音,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径直撞入太一的灵台识海:
      “……别来无恙。”
      太一拈着石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这声音……
      通天?
      他们分开似乎也没多久。至少对于动辄以元会计时的先天神圣而言,太一从金鳌岛返回天庭,再到如今暂居广寒宫,这点时日,实在谈不上需要如此郑重其事地问候“别来无恙”。更何况,以通天的性子,即便是关切,也多半是带着戏谑调侃,或直截了当,何曾这般……
      没等太一细想,那石子在他掌心又是一震。这一次,不再是人声,而是一段清越婉转、如昆山玉碎般的啼鸣流淌而出,并非攻击,亦非术法,甚至堪称相当悦耳,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与勃勃生机,在这清冷的广寒宫中悠悠荡开。
      太一:“……”
      这啼鸣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原身金乌的鸣叫。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格外轻松愉悦,仿佛沉浸在某种极安宁满足的状态里,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何时曾发出过这般毫无阴霾、纯粹欢欣的清啼。更让他眉心微跳的是,这啼鸣被记录下来的感觉……带着某种旁观的、温柔的凝视意味。谁会记录这个?又为何记录?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身侧。
      危月燕已经自己稳住了身形,她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别来无恙”和紧随其后的金乌清啼。
      她看看太一掌心光华渐歇、恢复温润的石子,又偷偷瞟了一眼叔父瞬间变得有些莫测的神情,明智地选择了紧紧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静室内,一时只剩下那段悠扬清啼的余韵,袅袅不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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