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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一: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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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辉案结束后的第三个月,秋意渐浓。
公寓里,季承川穿着家居服,头发被自己揉得有些乱,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承天集团近三个季度的详细财报和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还有一份标红的高管背景调查报告。他叹了口气,把平板推远,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怎么了?”林臻东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他擦着头发,看着季承川一副被抽干力气的样子。
“没什么,”季承川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有点累。”
林臻东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平板扫了一眼,立刻明白了。
“还在想集团的事?”
季承川没否认,转过头看着林臻东。暖黄的灯光下,林臻东的眼神总是那么平静,像锚一样,让他在惊涛骇浪中不至于迷失。这大半年来,如果没有林臻东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臻东,”季承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罕见的迷茫和脆弱,“我有时候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是为了我妈?为了夺回属于季承川的东西?还是仅仅因为那是别人期望我走的路?”
他顿了顿,更艰难地说出那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念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继承承天了呢?把该清理的清理干净,找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或者……干脆卖掉一部分,我们……”
“我们什么?”林臻东放下毛巾,转过身,正对着他。
季承川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声音更低了:“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你不是一直想把车队做得更大,还想做青少年赛车培训吗?我……我可以帮你。或者,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季承川,”林臻东打断他,“看着我。”
季承川抬眼。
“你听着,”林臻东一字一句,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想碰承天那些事了,没问题。把该处理的尾巴弄干净,然后,你想做什么都行。”
季承川眼睛微微睁大。
林臻东继续道,甚至微微挑了下眉,语气是他惯有的、在赛道上掌控一切的自信:“车队,培训基地,甚至你想开个修车铺,或者干脆在家待着,都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季承川的眼睛,说出了那句让季承川心脏骤停的话:
“我养你啊。”
不是甜言蜜语,不是浪漫承诺,就是那么平铺直叙,理所当然,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今天天气不错”的事实。可这句话从林臻东嘴里说出来,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无比认真的脸,杀伤力堪比核弹。
季承川愣住了,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是整张脸。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动?有。
羞赧?更多。
林臻东这人……怎么总能用最冷静的语气,说最要命的话!
“你、你……”季承川“你”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恼羞成怒,“谁要你养!我季承川是那种吃软饭的人吗?!”
林臻东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底满是笑意,“那你刚才是在跟我商量退休计划?”他反问,把季承川堵得哑口无言。
季承川憋了半天,才嘟囔一句:“我就是……有点累,想想而已。”
“嗯,想想可以。”林臻东拿过平板,关掉那些让人头疼的报表,调出了一段F1赛事的精彩集锦,“累了就休息,看会儿这个。我去吹头发。”
他把平板塞回季承川手里,起身走向浴室,留下季承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平板,脸上热度未消,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我养你啊”。
妈的,林臻东绝对是故意的!
季承川恨恨地想,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看着屏幕上疾驰的赛车,思绪飘远了。
也许……真的可以?把承天这个沉重的担子放下,和林臻东一起去追求他们真正热爱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开始疯长。
这时,门铃响了。
季承川皱了皱眉,这个时间谁会来?
他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居然是季承安。这小子手里还提着个果篮,脸上表情有点局促。
季承川打开门:“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哥,”季承安走进来,把果篮放在玄关,“我……我有事想跟你说。”他看到了沙发上的刚吹完头发出来的林臻东,赶紧又补了一句,“林哥也在啊,正好。”
“什么事啊?”季承川示意他坐下,心里却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别是又闯什么祸了吧?
季承安没坐,就站在客厅中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裤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哥,林哥,我想好了。承天集团……我不行了,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季承川和林臻东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等着他下文。
季承安语速加快,像是怕自己一停就说不下去了:“这大半年,我跟着你处理那些烂摊子,看报表,跟人打交道,我每天都跟坐牢一样!我脑子不行,耐心也不够,一看数字就头疼,一开会就想睡觉。我试过了,哥,我真的试过了!但我真的不行!”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急切和恳求:“我知道爸的意思,还有外面很多人觉得,季家总得有人扛着。以前我傻,觉得好玩,也想争一争。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争,那是赶鸭子上架,是害人害己!陈景辉的事让我看清楚了,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硬撑只会把大家都拖垮。”
季承川看着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骄纵、莽撞、没心没肺,甚至差点儿坏事。但这段时间,他确实在努力改变,哪怕收效甚微。此刻他眼中的坦诚和决绝,是季承川从未见到过的。
“那你想做什么?”季承川问。
季承安眼睛亮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跟阿杰混了段时间,我发现我对那些电子设备、网络安防什么的特别感兴趣!比看报表有兴趣多了!阿杰都说我有点天赋,肯钻。我报了网课,在学网络安全和编程。我还偷偷去帮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做过几次简单的渗透测试,都成功了!”
他越说越兴奋,脸上焕发出一种找到方向的光彩:“哥,我不想坐在办公室里签文件,我想做点实际的、技术性的东西!哪怕从头开始学,哪怕苦点累点,我觉得那才是我该走的路!”
他看向季承川,无比认真:“所以,哥,承天只能靠你了。我知道你也累,可能也有别的想法,但……你比我强太多了。爸现在那样,集团里还有一堆陈景辉留下的坑要填,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除了你,没人能稳住局面,带着承天走回正轨。”
季承安的话,把季承川刚刚萌生的那点“撂挑子”的念头砸得粉碎。
是啊,他能去哪里呢?承天不仅是财富和权位,更是责任,是季家几代人的心血,是上下数万员工的饭碗,也是母亲林舒曾经付出过努力的地方。它现在满目疮痍,内忧外患,正处在最危险的关头。
季承安不行,职业经理人也未必能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卖掉更是下下之策,只会让局面更糟,让那些跟随季家多年的人心寒。
林臻东可以养他,可以给他一个无忧的港湾。但他季承川,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躲进去,把这一切烂摊子留给别人,或者眼睁睁看着它崩塌吗?
他做不到。
那些疲惫和彷徨,在责任面前,忽然显得轻飘飘了。
季承川沉默了很久。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终于,他抬起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季承安,又看了看旁边静静注视着他的林臻东。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把最后那点儿犹豫和不甘也吐了出去。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季承安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是巨大的愧疚:“哥,对不起,我……”
“不用对不起。”季承川打断他,甚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无奈,有释然,也有重新燃起的斗志,“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是好事。网络安全挺好,跟着阿杰好好学,别半途而废。”
“我一定不会!”季承安用力点头,眼眶有点红,“哥,谢谢你!还有……集团那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跑腿打杂我都行!”
季承川摆摆手:“知道了。先把你自己的事弄明白。不早了,回去吧。”
送走千恩万谢、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季承安,季承川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一时没有动。
林臻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季承川接过,喝了一口。
“看来,‘我养你’这个方案,暂时用不上了。”林臻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季承川转过头,看着他。林臻东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很柔和,很包容。
季承川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放下水杯,伸手抱住了林臻东,手环上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嗯,用不上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我得回去……把那个破公司收拾好。”顿了顿,他又收紧手臂,低声道,“但我可能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等一切都安稳之后……你得陪我。”
林臻东任由他抱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好。”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多久都行。不过在那之前……”
他微微推开季承川,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季总,先把眼前的仗打赢。需要司机、保镖、或者……军师吗?”
季承川看着他,心里那股不确定,忽然就被这熟悉的“林臻东式”关心给驱散了。他笑起来,是真正轻松的笑容。
“需要。特别需要。”他凑近,在林臻东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退开,眼里闪着光,“林军师,从现在起,你被正式聘用了。薪酬嘛……肉偿,分期付款,一辈子,怎么样?”
林臻东没反驳,只是抱起他转身往浴室走:
“先把澡洗了,明天早点起,我先陪你去见几个关键股东。”
季承川靠在他的怀里,笑容越来越大。
好吧,承天集团这个担子,看来是甩不掉了。
但没关系。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荆棘麻烦,总有人会在他身边,用他特有的方式,告诉他“我养你啊”,然后陪着他,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这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