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雨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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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的驶在青石板路上，不知是车内放置的小炉烧了足够的炭，还是斗篷绒毛的包裹，他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旷雨拎着一个昏黄的灯笼站在府外，等待着他。
宿白伸出手，搭在旷雨的手臂上，借力跳了下来。指尖微凉，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落地时，他身形微不可见的歪了一下，用力抓住旷雨的手腕，才得以稳住身形。
“公子？”旷雨疑惑开口道。
宿白摆了摆手，浅浅笑了下，“无事，入夜了有些凉，快回去吧。”
旷雨没再多问，推开小院的篱笆门，扶着宿白进了院子。
到了寝室门口，宿白却松开了他的手，反而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书房，进门后，他就摘下了身后的斗篷，随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衣衫单薄，旷雨见状迅速起身关上了门窗，将屋内的炭火都点燃。
春寒料峭，屋外刮起的狂风从门缝吹进来，他把折叠在一起的屏风展开，挡在门窗之前，层层轻纱笼罩住屋内的光影，套上一层朦胧感。旷雨手掌拢住摇曳的烛火，将一盏灯放在桌案之上。
宿白抽出一张裁好的白宣纸垫在桌上，旷雨也拿起墨台研起了墨，火苗晃动着，仿若恶鬼伸出的利爪，勾住他的身形。他只是抓着笔简单写了几句，就将它放在一旁晾干。
灯火昏黄，照的两人眼前如隔了一层纱，宿白被光晃得眼睛有些酸疼，偏头躲让时，目光恰好落在了门口那件斗篷上，此时灯火暗淡，他才看清那料子上带着浅银色的暗纹，复杂的盘旋在上面。
他不由想起了下午苍迟那熟稔的语气和有些奇怪的神情。
心间毫无征兆地一悸，他的手掌撑在额角，合上了眼。睫羽微颤，他蹙紧着眉，低声道：“明日你去庄子上查查，荷渠近日可否有姓苍的人家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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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长街。
那日下了小雨，天色青白，挂着一层离散的云。明明是正午，却见不得一点阳光，宿白撩开厚重的帘子，自己跳下马车，他伸手接过了侍从手里的油纸伞，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言不发的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作为荷渠最繁华的市集，长街在设计上就很是复杂，道路纵横交错，少说也有百十来条，他将兜帽向下扯了扯，眨眼间那抹身影就隐匿进了人群中。
宿白似乎很是了解这个地方，他披着一件暗色的袍子，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那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颊，他在人群中绕了几圈，成功将身后人甩了大半，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侍从跟在他身后。
“公子。”那人打破了平静，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
宿白听到他开口，停下脚步半侧过身看着他，他半张脸藏在帽子里，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嗯”，他低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衣角湿了。”
说话的人叫旷雨，是他小时候在学堂的伴读，与其说是侍从，倒不如说是同龄的友人。
旷雨伸手扶正了他因疾走而有些歪斜的伞，又用帕子擦了擦他面颊上被风吹过的雨滴。
宿白素来表情不多，垂眸静静地看着他。柔软的手帕擦过面颊，他有些怕痒，不由向后躲了一下，只待旷雨动作停下后，宿白就又转过身继续往巷子里走去。
“公子今日心情不好。”旷雨几乎是肯定道。
宿白嗯了一声，半晌后又觉得自己话太少了，补充道：“讨厌下雨天。”
他把伞收起来，熟悉地向后一抛，旷雨早已习惯他的动作，接住了伞柄，等收好伞后宿白早已推门而入，只留给他一个马上就要消失的苍青色背影。
旷雨无奈笑了一下，忙不迭的追上去，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布料铺子，每逢季节更迭都会送一批料子到宿府，让众人挑选。宿白钟爱深色的衣衫，可母亲总觉得颜色太重，压得他面色不好，每次送到他院子前，那些深色料子早就被母亲丢了出去，只留下浅的像纸，寡淡至极的料子。
等宿白从书房出来，看见院中下人捧着的一排布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穿越进了另一个时空。一堆素色料子和背景的一片竹林完美契合，显得宿白像一个竹子精，而那些东西就像是他未化形的的同胞兄弟。
宿白笑得有些牵强，挥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自己也转身快步走回了屋子，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万幸的是母亲并没有那么不讲理，还是会给他留几个看上去比较艳丽的色彩，可那些色彩又丑的人眼前一黑，几次之后，宿白也被整的没了脾气，索性再也不看，全凭母亲做主。
久而久之，宿白就只剩下了一排浅色衣衫，他有时候看着下人抱过来的衣服，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竹子成精。
可揽镜自照，镜中少年眉眼间裹挟着未褪去的青涩，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怎么看也是人。他眯了眯眼，没再深想。
宿白安慰自己道，没关系，是人也好，是竹子精也罢。
反正这个世界有没有牛鬼蛇神要吃他，他又何必担惊受怕。
“宿公子怎么亲自来了，是上次送过去的布样有什么问题吗？”小厮见他进来，放下手中东西就小跑过来招待他。
宿白莞尔一笑，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冰冷，“没有，只是想再看看新的。”
小厮笑着将他往里迎，宿白顺着他的指引往里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
“您请看，这全是我们庄子最新送过来的料子，全部是当下最流行的样式。”小厮替他掀起一层布料，展示给他看。
宿白抚着柔软的料子，简单点评道：“是不错。”
“那可不，我们织绣庄的料子不说放眼荷渠，就是放眼整个国度都是顶尖的。”小厮已经吹嘘到了极点，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家店铺的认可。
旷雨跟在宿白身后，随他转了两圈，期间宿白注视超过两次的料子全被他记了下来，他接过小厮递来的纸，写了上去。
“那就这些吧，你看着做，等做好不要走正门送信，我过段时间亲自来拿。”旷雨从荷包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小厮，小厮笑得合不拢嘴，笑着将钱收下。
“稍等。”宿白冷不丁的开口，两人手上动作皆一滞，扭头向他看来。宿白手指着店门另一个方向，声音低低的问：“那边怎么了？”
“哦哦哦，”小厮像是想到什么，凑到宿白身前，他一手半掩着嘴，低声道，“那人好像是新搬来荷渠的，想来置办几身衣服，可惜和家中下人走散了，已经裁好了料子，算钱时才发现身上没带荷包，等着家里来人呢。”
那人身形比他高了不少，远远站着，倒显得有些孤寂。那人背着光站在门口，宿白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看表情，那人似乎有些郁闷。
宿白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情绪，消失的太快，让他抓不住它的尾巴，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既如此，就一并算上吧。”
宿白目光往四周一扫，又指了一款深蓝色的料子，“既然是送人，再裁一个新的吧，麻烦你再算一下。”
“公子？？”旷雨面上带着震惊，他表情错愕地看着眼前人，宿白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他。
宿白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在。”
旷雨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样，掏钱的手停在半空，他面上有些僵硬，片刻后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吩咐小厮重新记账，又添了张银票。
小厮笑着收了钱，连连夸赞宿白善良又大方，他又叫了几个人按旷雨的手稿去剪裁，自己和宿白告了退，去和那边公子说去了。
那人闻言似乎笑了，他对着小厮点了下头，就往宿白这边走。
他对着宿白一拱手，轻轻低下了头，“在下苍迟，多谢宿公子。”苍迟站直身子，宿白才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颊，他生了一双温柔的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挑着，五官极为立体，就像是画中的仙人，周身绕着一股冷冽的感觉。
“只是一件小事，公子不必介怀。”宿白开口道。
苍迟笑着说：“在下初来荷渠，还未熟悉这块地方，仓促间竟与下人分散，今日若不是公子相助，在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了。”
宿白不知怎么接话，没有出声，那人继续说着，自己却已经听不进去，开始神游天外。
“三日后，宿公子可否与我相约？”苍迟说，“在下想带一份谢礼赠予宿公子。”
宿白已无心再听，直接应了下来，那人像是被他逗笑，低低笑了几声，苍迟继续道：“那我们三日后午时在附近湖边那棵歪脖树下间，可好。”
宿白点了点头，与他告别后就带着旷雨离开了这里。
走出铺子时，雨声渐歇，宿白重新带上宽大的兜帽，走在旷雨身前，旷雨跟在他身后，走出许久后才出声提问，“公子现下心情可否愉悦？”
宿白脚步一顿，目光一转看向了屋角滴落下来的水珠，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或许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雨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