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先生和话痨小姐》立立晴天

9、第 9 章

　　被甩出来的黑影摇晃几下，终于站定。

　　任宁安看不清脸，但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是我，宁安。”舒缓安心的声音闯入任宁安的耳朵里，是元随啊。

　　元随取下自己的口罩，扒了扒自己额前的头发，把眼睛漏出来：“我来接你。”

　　“原来是来接我啊。”任宁安在元随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怎么不出声音？”

　　“来不及开口。”元随解释。

　　“怎么会来不及，我走得又不快。”任宁安随口反驳。

　　可没有想到，这一反驳，竟然让元随说不出话。

　　其实，元随一直想要来接任宁安。
　　他见任宁安久久不回来，便犹豫着发消息问了问。
　　原来在加班。
　　天已经黑了，他来接她，似乎是个不错的理由。
　　于是，他来到了任宁安的公司大楼下，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想要见的人，他本能地想要叫任宁安的名字。
　　可是，在叫出口的那一个刹那，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多余，有点过于明显了。
　　就那么来来回回犹豫了几秒钟，任宁安就走远了。
　　他又不管不顾地去抓任宁安，结果被当成了抢人的。

　　任宁安看着元随说不出话的样子，改口说：“你是担心我，才来接我的对吧！”

　　元随点了点头。

　　“谢谢！”

　　“那——”元随出声后，又紧急停住了。

　　“那什么？”任宁安又问，“你要说，我才能够知道。”

　　“我可以每天来接你吗？。”元随问。

　　“可以啊。”任宁安停在红绿灯处，“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也可以去玩会儿，再回家。”
　　“你说，是不是？”

　　“是。”元随欣喜。

　　“但今天太晚了，我们只能早点回家。”他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今晚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糖醋排骨，紫菜鸡蛋汤，茄子虾仁，清炒豌豆。”

　　任宁安的头不自觉地在元随的手臂上靠了靠：“哇！好想现在就飞回家啊。”

　　“我可喜欢吃糖醋排骨了。”任宁安在路边的几块凸起的砖头上跳着走，时不时摇晃一下，抓一下元随的肩膀，当做柱子，“今天，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你做的肯定比哥哥做的要好吃。”

　　元随像个保镖，时刻注意着任宁安的安全：“希望你能够喜欢吃。”

　　“嘿嘿嘿……”任宁安像是喝醉酒一样，从石砖上跳了下来，“快跑，快跑，口水流得都快追不上了。”

　　她跌跌撞撞匆匆忙忙地跑向地铁站。

　　回家后，任宁安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菜在元随出门前，就已经洗好切好了，现在只需要加热。

　　突然，一碗飘香四溢的西红柿肉酱面出现在她手机里，她感觉很好吃，便从沙发上立起来，穿上拖鞋，跑到元随的身后，直接把手机递到他的眼前，“我们明天吃那个吧。”

　　元随正打算炒菜，油都已经放好了，又被任宁安打断了。

　　他一只手关掉了火，另一只手放下了菜，看着任宁安手机里的视频，最后，得出结论：“可以做，我们明天早餐吃那个？”

　　“好！谢谢元随。”任宁安又窝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

　　元随再次打开火，等油热后，把菜放了进去。

　　任宁安刷手机刷得很快乐，一直笑一直笑。

　　厨房里，元随忍不住了，偶尔也会探出头去看看。

　　吃饱后的任宁安，可能是困了，精神不是特别好。

　　她一个人，像一个忧郁者一样，站在阳台上，开始观星星，看月亮。

　　那是她少有的低活力时刻。

　　人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情绪突然低落。

　　元随注意到了她的情绪，走到任宁安的旁边，默默地站着。

　　“你想家人了了吗。”元随问。

　　“啊，不想啊。”任宁安有点想笑，“不是看月亮都是想家的。”
　　“我只是又开始思考我奇怪的人生了，嘿嘿。”

　　“什么？”元随也有点奇怪任宁安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家里面待了两年，不工作吗？”任宁安问。

　　元随摇了摇头。

　　“我就是突然间废了，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一躺就躺了两年。”
　　“人总是这样，好像没了目标，就堕落了。”
　　“是哥哥把我骂醒了，我才出来工作，遇到了你。”
　　“虽然工作很糟心，但比躺着，要更积极一些。”
　　“人的心气也就像这个月亮一样，阴晴圆缺，琢磨不定啊。”任宁安感慨着，突然间问元随，“元随，你活着的目标是什么？”

　　任宁安为什么要问出这样一个富有哲理却又打击人的问题。
　　如果真的实话实话，元随会说，目标就只是在上天眷顾下活着。

　　元随的成长环境，与任宁安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任宁安平静无波，过分溺爱的人生来说，她现在有点无病呻吟。
　　任宁安活着，就是为了享受，就是为了消磨时间，就是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对于元随，活着，是一种求生。
　　他活下来，花费了很大的运气和力气，如果他真的有任宁安所说的“废了”的时光，那他应该离死亡不远了。

　　他的过去，很苦，离死亡很近很近。

　　人世间，总会有不被喜欢的人，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被喜欢而已。
　　元随就是那样的人。
　　他从出生开始，就不被父母喜欢。

　　他只有讨好，特别讨好地活着，才能得到一点点的注意。
　　他必须要做好很多事。

　　他必须在大人回来之前，把饭给做好。
　　不然，会被打一顿。

　　他必须要把碗洗干净，且不能够打碎一个碗。
　　不然，还是会被打。

　　他连摔跤和哭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在地里没站稳摔跤了，一块石头会向他飞来，“你怎么手脚这么慢？”
　　他哭，耳光会扇在他的脸上，“要你哭，要你哭，烦死了。”

　　他也不能主动要东西。
　　他想要新衣服，他爸爸会狠狠地拎着他的耳朵：“浪费钱的东西。”

　　他在院子里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妈妈给弟弟买了糖，弟弟吃了一个，觉得不好吃，便不吃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堆糖，想吃，但他不敢要。

　　妈妈看向他的时候，他会立刻把眼神挪开。
　　不然，糖不见了，会说是他偷吃。

　　突然，两块糖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妈妈递来的。

　　“给你。”妈妈说。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糖果。
　　“好好洗衣服，洗干净点。”妈妈又说。
　　给一点甜，他能够开心好久，他开始更加卖力地洗衣服。

　　他也曾被打晕过好几次，然后又自己醒来，命运眷顾他，让他活着。

　　高三毕业时，他考上大学，很普通的大学，爸爸妈妈不想给他花一分钱。
　　虽然有贷款可以解决学费问题，但他的生活费一分没有。

　　他被爸爸带去工地打工，可是临近开学，他爸爸都没有放他走的想法，于是，他偷了爸爸的钱，自己跑去学校。
　　一周后，工地发生坍塌事故，他的爸爸在那场事故中丧生了。

　　如果，那时，他也在的话，那他应该和爸爸一样，被带走，命运眷顾他，让他活着。

　　他回家参加葬礼，被打了一顿，然后，就再没有家可以回了。

　　后来，他妈妈总是说：“当初被压死的，就应该是你。”

　　如果让元随回到过去，他也无法清楚地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只能把一切归结于命运，归结于生存的本能，是命运让他活着。

　　还有一个叫命运的东西，不让他死去，那命运就是他活着的目标。

　　但现在，他的命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活着的目标好像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就是希望命运里能够有一点甜，一点爱。

　　元随最后只是回答：“一日三餐，吃好喝好睡好。”

　　任宁安哈哈哈大笑，真是个普通又美好的目标，但人就应该是这个目标的。

　　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从元随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以为，会是一个特别有力量，特别宏大的目标。

　　任宁安自己的小情绪被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回到沙发上，继续看前几天看的那一本天文科普书。

　　不多久，元随从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出来，在厨房里一顿捣鼓，然后端着一杯牛奶出来。

　　“喝牛奶。”他说。

　　任宁安有点怔，为什么让我喝牛奶。

　　思绪飘飘过，她才想起来，她在昨天，说过一嘴，想喝牛奶了。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任宁安打趣问道。

　　元随有点脸红，嘴动了好几次，才说：“你说了，我就记了，想着你喜欢吃。”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可以不用这么好的。
　　“你这样，我会喜欢上你的啦！”任宁安自然说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可是，说出后，她又开始后悔了，她好像也没有到喜欢的地步。

　　可元随那边，明显被吓到了，好像又有点开心，问：“真……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我们是假结婚嘛。”任宁安继续，“我是开玩笑的，别当真。”

　　“哦。”元随小声应了一声。

　　任宁安继续看书，但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不会被一杯牛奶吸引的。
　　她要被很多杯牛奶吸引，常年累月，一直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