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早上六点半，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煎蛋在锅里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浅野若叶把最后一片海苔摆在饭团上，随手把盘子端到餐桌上。
“阿旬，吃饭了。”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浅野旬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醒来。头发乱得厉害，眼窝有点发青，眼底的红血丝在日光灯下格外明显。
若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
旬拿起筷子，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低着头，闷声否认：“没有。”
桌上的早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煎蛋、饭团、味噌汤，还有便利店买来的盒装牛奶。若叶把牛奶推到他面前：“黑眼圈厚的可以去cos熊猫了。”
旬无奈的“嗯”了一声，却只是把牛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找一个不存在的东西。那种眼神，若叶已经连续看了好几天了——空、慌，又死死憋着什么。
“怎么又不吃早饭？”若叶拿起自己的筷子，，“再这样下去，松田又要说我虐待你。”
旬这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夹起一小块煎蛋，却在送到嘴边时停住了。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像是在压着什么恶心感，最终还是把那块蛋放回盘子里，只低头喝了一口味噌汤。
“……不合胃口？”若叶问。
“没有。”旬还是那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要被抽油烟机的噪音盖过去，“就是不太饿。”
若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他。
“阿旬。”
旬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却没抬头：“嗯？”
“你最近，”若叶盯着他的侧脸，“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
抽油烟机的声音、锅里余油冷却的细微声响、窗外远处驶过的车声，全都清晰得有点刺耳。
旬的指尖在桌下攥紧，指节泛白。
“没有。”他抬起头，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真的没有。”
那笑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不是他在学校里那种吊儿郎当的笑，也不是和同学打闹时那种张扬的笑，而是一种被人从水里拽出来、硬要挤出的“我没事”。
变化大的，却从e人变到‘i人了。
若叶看着他，没有再追问。
她知道，就算再问下去，弟弟也不会说。
这几天都是这样。
他会突然在餐桌上发呆，会在出门前站在玄关很久，会在夜里悄悄打开房门，又悄悄关上。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紧绷，就好像一夜之间绝望了一样，整个人性情大变。
若叶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蛋放进他碗里：“就算不饿，也吃一点。等会儿还要上学。”
旬看着碗里的煎蛋，沉默了几秒，终于低头，慢慢把那块蛋吃完。
吃完早饭，若叶去拿书包。
她刚背上肩，就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旬站起身，动作比平时快了一点，像是在赶时间，又像是在逃离什么。
“走吧。”他说。
若叶“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家门。
玄关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墙上的日历，静静地停在——
【11月13日】。
上学的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小镇的早晨被一层薄薄的雾裹着，路边的树叶上挂着还没散尽的露水，便利店门口的招牌“叮”地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进去买早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除了走在她前面的弟弟。
“阿旬。”若叶忽然开口，“今天放学，你先别跟雪见他们去打球了。”
旬的脚步明显一顿。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你这几天状态不太好。”若叶没有提山上，也没有提神社，只是很平静地说，“早点回家休息。”
旬抿紧了嘴，“……便利店又要加班？”他问。
“嗯。”若叶随口应了一声，“可能会晚点回去。你自己吃晚饭，别又只吃泡面。”
旬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沉默了一路。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若叶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放学别乱跑，直接回家。”
旬抬头看她，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姐。”他抓住她的书包带，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今天，真的会很晚吗？”
“不一定。”若叶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却尽量轻松，“看情况。你别等我，困了就先睡。”
她轻轻把他的手推开：“我会给你发消息。”
她转身走向教学楼，没有再回头。
傍晚的雾，比早晨更浓。
放学铃一响，橘雪见就拎着球跑过来：“阿旬，今天去不去？风间说要试试新的三分点——”
“今天不去。”旬下意识地说。
雪见愣了一下：“诶？怎么了？”
“我姐说她今天可能要加班。”旬把书包的拉链拉得死紧，“我得早点回去。”
雪见眨眨眼：“哦——那好吧。那明天呢？”
旬张了张嘴，心里莫名有点烦躁，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看情况。”
雪见“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只是挥挥手：“那你路上小心。”
风间朔也站在不远处，目光在旬身上停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雪见走了。
校园渐渐安静下来。
天阴得很快，雾像被人从山脚一点点往上推，把教学楼的轮廓都抹得有些模糊。
旬站在教学楼门口，掏出手机，点开和若叶的聊天框。
——【姐，你今天真的要加班吗？】
——【嗯，可能会晚点回。】
——【几点？】
——【不好说，你先回去。】
——【那你忙完给我发消息。】
——【好。】
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中午十二点零四分。
之后，他又发了几条。
——【我回家了。】
——【姐？】
——【你还在忙吗？】
对话框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没有“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没有已读的小勾，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跳出来的一句“别催”。
只有上方的时间，一格一格往后跳。
【16:02】
【16:27】
【17:03】
雾越来越重，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却始终是满格的。
旬盯着那一排灰色的消息，忽然有点烦躁地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里，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上山的路，比想象中要安静得多。
夕阳被雾遮得只剩下一圈模糊的光，山路两旁的树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只只细长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来。
已经提前和店长请完假的若叶把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
手机屏幕上，信号格时有时无。她看了一眼时间——
【17:42】。
她给旬发了一条消息：【冰箱里还剩点昨天做的咖喱，别忘了吃完。】
发送失败。
“……信号这么差。”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开始往上走。
石阶上落满了枯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若叶一步一步往上走，心跳却意外地平稳。
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屏幕里，少年站在同样的鸟居前，身后跟着橘色头发的少女和戴着耳钉的少年。雾很重，神社里一片死寂。
那是她前世玩过的一款游戏。
《霧境の輪廻》。
她甩了甩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既视感压了下去。
神社的鸟居，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若叶站在鸟居下，抬头看了一眼。
红色的木柱上，漆已经剥落了一大片，露出下面暗沉的木纹。
她迈步走过去。
神社的大门虚掩着。
若叶伸手一推，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
院子里一片死寂。
没有巫女，没有香客，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没有。供桌上的蜡烛早就熄了，香炉里的灰冷得像石头。
“……一个人都没有。”若叶皱起眉，“今天不是休祭日啊。”
她环顾四周。
拜殿前的灯笼倒在一旁，纸罩破了一个洞；角落里的扫帚横躺在地上，像是被人随手丢下；石灯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却没有雨水冲刷的痕迹。
就像——
这里的时间，已经停了很久。
若叶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轻轻挪动了一下。
若叶的后背瞬间绷紧。
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
“……有人吗？”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很快被雾吞没。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
神社的屋檐下，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团从屋檐与横梁之间渗出的雾。
那雾比周围的雾气更浓，颜色也更深，像是被墨水染过一样。
它像活物一样缓缓蠕动，沿着木梁一点点垂下来，落在地上，化作一个没有脸的“人”。
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却准确地“看”向了她。
若叶的心脏骤然缩紧。
——虚霊。
这个词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她脑海里跳出来的。
那是《霧境の輪廻》里，对这类怪物的称呼。
她前世在屏幕前看过无数次它们的建模、图鉴说明、攻击动作。
她以为那只是美工和设定集里的东西。
直到那团雾状的东西朝她扑过来。
若叶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扑，整个人撞在石灯上，疼得眼前一黑。
她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冲出神社大门，沿着石阶往下跑。
身后传来黏腻的拖拽声，像有人拖着湿透的布料在地上滑行。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脚下一滑，她整个人踉跄着摔在石阶上，手掌被粗糙的石头磨出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逼近。
冷意从背后爬上来，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阿旬。”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弟弟的名字，指尖死死扣进掌心。
再往前一点，再快一点——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用尽全力，朝山下冲去。
山下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浓得几乎要把小镇吞没。
若叶的视线里，只有一条模糊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像要炸开一样疼，腿也开始发软。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栋熟悉的老式独栋房子——
松田阵平的家。
她几乎是跌过去的。
“哐当——”
铁门被她用力拉开，又重重关上。
若叶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透过门缝往外看，那团雾状的虚霊停在雾与街的交界处，身体不断扭曲，却始终没有再靠近。
它只是“站”在那里，对着她的方向。
仿佛在确认什么。
也仿佛——在等待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