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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你们买官进京,你们收买县令让我求告无门,我全都知道。”
      齐大一时被元娘的气势镇住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齐府为他买官这件事,除了死去的齐明聪和管家,竟然还有第四人知道。
      元娘留不得。
      他早知她留不得,但只觉得她是个祸水,在他和齐明聪之间惹出这诸多事端来,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如此一个毒妇。
      “你杀了我爹,就不怕我送你见官?”
      元娘这个时候也不再瞒他,而是痛快地承认了。
      “是我杀的又如何,大少爷您有何证据?”
      “况且,到了衙门,问我为何杀人,我只好从实招来。是齐家父子欺辱我在先,我为自己报仇在后。”
      她勾唇笑了一下。
      “我一介女流,名节早就被你们毁了,自然是不怕。可你呢少爷,你的名声要不要,你的前程要不要了?”
      齐大上前,一只手掐住元娘的脖子,语气阴沉。
      “你威胁我?”
      元娘呼吸不畅,脸色通红,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被齐大掐死。
      “你,你现在,杀了我吧。”
      她闭眼求死,齐大反而松了手。
      “你搅得我齐家天翻地覆,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松手后元娘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咳,咳咳...是啊,是我搅得天翻地覆。”
      她眼中盈着因剧烈咳嗽而涌出的泪花,水润有神,面覆薄红,让齐大陡然一愣,随即笑开。
      他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来的。
      既然她说他巧取豪夺,那么他就做给他看。
      他揪起元娘的衣领就将人抛在靠窗一侧的矮塌上。元娘额头划过榻上的案角,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齐大笑了。
      “哟,毁容了啊。”
      他说着把外袍脱下来,本想要当做绳索来捆住元娘的手脚,想了一下却还是扔在了一边。
      府里都是他的人。元娘身边就一个半老的二姨娘,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已经是齐府的主子了,他还怕什么?
      齐大手指抚过元娘的脸侧,掐住她下巴细细打量。他有瞬间的恍惚。
      时光其实改变了很多。她的外貌依旧,但性格已经天差地别。
      几年前那个药铺的娘子活泼爱笑,即便被人说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也只是含笑而过,但如果遇到说自家父亲坏话的,她却不饶。
      她生机勃勃,如一株长势良好的植物一样,迎风招展,沐雨也张扬,这才让齐大在市井中一眼看到了她。
      可现在的元娘,眼睛依旧是亮的,但已经没了当年的神采。
      从她的眼中能看到她对齐府,对自己的恨意。她眼中的光亮,与其说是光亮,不如说是燃烧自己生命产生的火焰。
      既然从前的光已经没了,现在她的眼神这么让人厌恶,不如就此黯淡熄灭吧。
      齐大抚摸过元娘额头上的伤口,手指沾上血迹,粗暴地碾过她的嘴唇。
      红唇显出妖冶的色彩。
      另一只手悄然搭上元娘的腰带。
      元娘眼神一凝,开始挣扎。
      “你想杀我,却偏要在杀我之前侮辱我一遍!”
      齐大和她离得太近了,近到她闻得到他身上沉重的熏香。那味道如同佛堂每日的烟雾缭绕般,充斥在她的口鼻之间,充斥在她的五年,也充斥在她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不眠夜。
      谁说她没有挣扎过呢?
      她中了迷药,被齐明聪死死压着的时候,她挣扎着,竭力推搡,嘶吼,哭叫,但这些在她看来是自救的方式,其实不过是刺激和放大施暴者心中恶念的表现。
      其实她死在了五年前的。
      场景重合,人物也重合。但她不是五年前的元娘了。
      元娘拳打脚踢着,在二人身体之间挣扎出一道空隙,她猛地抬腿,膝盖向上的力道正中齐大腿间,齐大有一瞬间的吃痛,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但她们方才离得太近了,她能用到的力量有限,于是不得不趁着这一瞬间,猛地将齐大推倒在矮塌一边,自己快速地翻身起来。
      元娘用膝盖的那一下没什么太大的力气,齐大缓过神来还能走动。只是元娘站起来了,会跑会躲,终究是不如刚才躺在榻上般容易被压制。
      齐大有一瞬间的后悔没有拿外衣绑住她的手脚。
      是他大意了。
      佛堂同样也是齐家的祠堂,没有兵戎器具,空空荡荡,除了供着的佛像和灵位,连个花瓶也没有。
      元娘手里空空,拿着的武器竟是方才齐大脱下的外袍。
      他嗤笑一声,步步紧逼,元娘眼带警惕,却是没办法,被他快要逼至佛龛侧面的死角里。
      齐大还是对自己的武力值充满信心,他像是猫捉耗子一样戏弄着元娘,慢悠悠地逼至她身前,伸手去抓,却眼前一黑,被自己的衣袍兜了满头。
      他能感受到元娘从他身侧躲过带起的微风,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怒气一瞬间填满胸膛。
      齐大惊觉自己才是那只被人捉弄的老鼠。
      曾经被齐明聪戏弄的难堪和不甘涌上心头。他猛地挥开头上的衣物,正要上前,却被一闪而过的什么物件套了在脖子上,脖颈被勒住,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齐大感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挣扎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扣住勒他脖子的物件,触感圆润细腻,竟是一串佛珠。
      偷袭者力气敌不过他,他猛地发力试图利用反劲拽倒那人,却忘了佛堂内还有一个元娘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方才的追逐碰倒了香案的烛台,蜡烛倒在地上,熄了,元娘捡起烛台,朝着齐大猛然一击。
      他的眼前真的黑暗了。
      待他再醒过来,元娘好端端地坐在跟前,他鼻间充斥着灯油的味道,倒是对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甚敏感了。
      轮到元娘打量他了。
      齐大双手双脚被缚,绳结挽得紧紧的,他身上捆了好几道,全无挣脱的可能。
      “你们男人诡计多端,捆严实点才免得我夜长梦多。”
      元娘点亮了殿里所有的灯烛,整个佛堂灯火通明,形同白昼。
      “也幸好你们男人自大,以为能掌控所有,我才有今日。”
      她手里掂弄着一根烛台,金属制,一头如倒立的碗,能稳稳地立在桌上,另一头是尖尖的针,用以固定蜡烛。正是方才用以击倒齐大的凶器。
      柔娘吹灭火折子盖好,走过来站在元娘身旁。她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齐大睚眦欲裂,他认出了那正是勒住他脖颈的物件。
      “佛前害人,你们竟敢在齐府做这些混账事!”
      元娘笑了。
      “你在佛前想做的恶还少吗?倒打一耙。”
      她蹲下来,离着齐大约莫两三步的距离,说:“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齐大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看着她。
      元娘又说:“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因为我不需要你的回答,你只要听着就行,你是齐府最后一个男丁了,我要你死得明明白白的。”
      元娘把一枚玉佩放到他跟前。
      “这是你弟弟的东西,你认得吧?”
      玉佩是鱼形,他腰间还系着一枚同样的。这是他娘生前在寺庙求的一对双鱼佩,兄弟俩一人一枚,被要求从不离身。
      齐大似乎懂了元娘要说什么。他一双眼睛猛地睁大,眼角沁出泪来。
      “毒妇!”
      他嘶吼着,奋力挪动身体,想要重新掌控这片空间,但元娘不会给他机会的。
      她也不愿与他多说话了。
      “你弟弟齐二,折磨虐待致死多名婢女,威胁强迫姨娘,最后死于纵欲过度。”
      “马上风。”
      元娘毫无保留地承认,“马上风是真的,不过是我买通了怡翠楼的鸨母和姑娘。钱嘛,她们见得多了,若不是要死的人是齐二,她们或许不会同意。只要视为不见,就能把那个热衷于折磨女人的人渣除掉,何乐而不为呢?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弟弟就这么死了。”
      “死得毫无尊严,毫无体面,也丢尽了你们齐府的脸。”
      元娘欣赏了一会儿齐大精彩的脸色,继续开口。
      “你父亲齐明聪,强抢民女,官商勾结,买凶杀人,他死于惊悸你是知道的。”
      “其实,他是被我派人装鬼吓死的。”
      元娘拍拍衣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齐大痛苦又愤怒的面容,轻轻开口:“而你,是这一切的根源。”
      她拿起烛台,问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齐大不甘心就这么折在这,他还想着拖延时间等管家来救他,于是问道:“这房间里一直只有我们二人,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
      他说的是柔娘。
      元娘嗤笑一声,“这就要问你齐家的祖宗和你爹了。”
      “佛堂有条密道,通往城外,这是你们齐府的保命之道,但为了避免泄露出去,只在每一代家主之间流传。”
      “柔娘为了避你母亲的锋芒,养成了白日闭门不出,夜晚出去走走的习惯。她发现了齐明聪经常在晚上去祠堂,而早上才出来。时间久了,她去查看过,你父亲从来不在佛堂过夜。”
      柔娘趁着齐明聪白日巡视铺子的机会去佛堂上香,发现了密道的开关。
      “柔娘虽然知道,却直到你爹死了才有了进密道一探的机会。”
      “如此,你明白了?”

      那是齐大得知钦差要提前到的同一日。
      元娘站在窗边,看着远去的鸽子蹙起眉头。
      她手里是刚刚解下的消息。
      锦绣和胡县令都送了信来。
      都是关于钦差的事。
      柔娘拿起纸条来看了看,担忧地看向元娘。
      “钦差一旦来了,齐大势必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照他那天的偏执来看,他不会善罢甘休。”
      元娘接过纸条,拿到烛上烧了。
      “他齐大只不过嘴上说喜欢我罢了,其实根本还是咽不下五年前的那口气,只想占有我。”
      她叹了口气。
      “我不过是齐明聪的继室,又因着以前的事起了诸多风波,齐大不会容得下我的。他一旦得逞,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柔娘,你不年轻了,论力气,你拧不过齐大,与其留在我这里被连累,不如去藏起来,等候时机逃出去。”
      见她不为所动,元娘又说:“我若还有一线生机,那只能是在你身上。柔娘,你就听我的吧,这齐府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
      柔娘思考了番,叮嘱元娘,“你想办法把他引到佛堂去,那里有密道。”
      “密道?”
      “也是我偶然得知。”
      柔娘将她发现密道的始末说了,元娘失笑。
      “连老天都在帮咱们。不过柔娘,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冒险。”
      柔娘被她一笑也没了紧张感。
      “其实我小时候是最调皮的。爱凑热闹,喜欢的都是些男孩喜欢的东西。长大了才沉稳些。”
      但是元娘知道她不是沉稳了,而是没办法了。
      其实,那个小时候的柔娘一直没变过。否则,也就不会有二姨娘喜欢夜里遛弯的传言了。
      总之,突然的密道让元娘的计划得以实施,也让齐大的诡计毁于一旦。

      “你既然知道了,也能猜到吧。齐管家这么久不来,不是他不想来救你,而是他有心无力。”
      柴房。
      齐管家被一瓢冷水泼醒。
      锦绣站在他面前,面上古井无波。
      齐管家恍惚好像看见了元娘,随即认出她来,心底暗自唾骂,这个丫头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
      “锦绣姑娘,把你们送到庄子上是少爷的命令,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是不是?”
      她并不与他多话,让身边的男人塞了他的嘴才开口:“夫人要你醒着看看齐府的结局。”
      说罢她就走了,只留下那个男人看守着。
      柴房外,齐府所有的家仆都被绑着跪成一排。
      他们也都醒过来了。
      锦绣站在所有人面前,问:“愿意脱离齐府的,往前两步。”
      一帮人被分成了两帮,泾渭分明。
      愿意向前的膝行两步,脱离了原来队伍。
      锦绣笑了下,似乎对他们的识时务很满意。
      “愿意走的我们主人出钱包了你们的盘缠,不愿意走的就和齐府共存亡,就是这样。”
      她带走了一部分人,剩下的那些面面相觑,想要赌一个齐府的存,却又心下忐忑。
      齐管家在柴房当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唔唔叫着,想让那个男人给自己松绑,却只听到外面一声口令,那人也走了。
      只留下齐管家一个人莫名其妙。
      但是不多久他就明白了。
      滚滚浓烟从窗外涌进来,他睚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向佛堂方向。

      一刻钟前。
      齐大靠墙坐着,眼中已然是绝望满溢,嘴里念叨着“饶命”“救命”之类的词。
      元娘终于是动了。她手起手落,寂静的空气中响起血肉被刺中的沉闷声音。
      齐大闷哼一声,依旧挣扎着。
      一下。
      ......
      两下。
      ......
      三下。
      ......
      四下。
      ......
      最后一下,元娘偏了偏手,重重地刺在齐大颈侧。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元娘脸上。
      她的眼前又红了,一如那日李乾死在她面前那样。
      她伸手探了探齐大的鼻息,突兀地发起抖来。
      齐大死了,大仇得报,元娘想笑,又想哭。
      旁边递来一方布帕,元娘顺着布帕看到柔娘担忧的脸。
      元娘没有接。
      “好姐姐,你帮了我这么多,最后该由我自己来收尾。你先走吧,锦绘会接你的。”
      她起身,将柔娘半扶半推着送进了密道。
      “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高兴了。你走吧。”
      “走吧。”
      她看着密道门关上,心里补全最后一句话。
      走吧,保重。

      她将剩下的灯油尽数倒在齐大身上。
      看着他身上溢血的伤口,一个又一个,她承认,她是在泄愤。
      齐大比起他的父亲和弟弟,作恶好像没有那么多,但一切因他而起,元娘做不到让他逍遥法外。
      她将所有人的罪都算在了齐大身上,但给了他个痛快的死法。
      两清了。
      元娘将蜡烛随意地扔在齐大身上,火焰砰得燃起,几乎要撩到她的头发,她却毫不眨眼。
      佛堂依旧是那个佛堂。
      高高的佛像耸立在大殿中,低垂的眉目中仿佛盛满了对世人的悲悯,金身塑像,神魂至尊,但只有站在元娘那处,才能看到神佛目中的空洞。
      她少有地抬头去看,看满殿神佛对她的慈悲。
      她点了三炷香,跪在佛前。
      佛堂依旧只有她一人。
      但多了些火焰炸开的声音,和在低低的梵音中,恰如其分。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佛让人放下杀念,了结因果。
      这么久,元娘终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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