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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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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衡同沈韶辞相携归府,在云栖堂坐定片刻,便有小厮来唤,说是顾老爷喊世子去一趟丹松阁。
沈韶辞闻言有些担心地扯住顾长衡的衣角,内院的消息她虽压了下来,但英国公顾昀卫只怕是瞒不住。国公虽然对长子顾长衡颇为爱重,但此事若闹大让王氏知晓,只怕又要从中挑拨。
顾长衡安抚似地轻轻提沈韶辞挽过鬓角散落的发丝:“我去去就回。”
丹松阁书房门窗紧闭,王氏在另一侧的卧房逗弄幼子,似是并不知晓朝堂风云。
顾长衡收回目光,沉步迈入书房。
顾昀卫眼见来者,眼角眉梢未见什么怒意或是担忧,只是搁笔啜了口茶,示意顾长衡从旁坐下,略微一沉吟问道:“今日之事,你有何打算?”
顾长衡自云栖堂而出,神色已如往常般疏离而不苟言笑,闻言只是不咸不淡道:“父亲消息倒是灵通。”
眼见他这般态度,顾昀卫倒是有些不大爽快道:“我如何不能知?你闹出那一番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
顾长衡垂眸,像是在沉思什么,旋即一双凤眼带着审视的锋芒:“今日紫宸殿内不过五六重臣,除我之外,几乎都是都察院之人。父亲旧识是周御史?还是刘御史?亦或是宋御史?”
“但私交涉及朝堂政事,有违本朝律法,待儿子先将此困化解,定会好好问候父亲这位旧识。”
顾昀卫本来不大愉快的心情,被顾长衡这般一激,心中更是腾起一股火,直直站起身来忍不住骂道:“你这混小子!不去查那害你之人,反倒欺负到你老子头上!”
顾长衡遑不相让:“父亲慎言,儿子一向公私分明,周崇明一党我自有打算。”
顾昀卫气鼓鼓走到顾长衡面前,指着他鼻子教训道:“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你今日出了这事,眼看周崇明是有备而来,我这个做父亲的焉能让你独自面对!你怎的生出这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领你老子的情!”
顾长衡斜斜睨他一眼,冷冷笑道:“母亲倒是领您的情,可惜,现在已是黄沙白骨一捧。”
顾昀卫喉中一哽,听到这话,整个人为之一僵,旋即一身怒火都收敛起来,顾长衡一句“母亲”,倒是勾起无限旧事,顾昀卫长叹一口气,扶着桌角,缓缓坐在顾长衡身边的椅上。
顾长衡生母许氏,本是顾昀卫原配正妻,云和十七年病逝,距今已有九年了。
顾昀卫缓缓阖上眼,那素来威严的脸颊上,透出罕见的疲色:“衡儿,那件事已经过去九年了……你母亲的死,只是个意外,放下吧。”
“父亲可知,我为何一心想入皇城司?”
顾昀卫无奈又气急道:“我与你母亲仅得你一子,你何苦总是要以身犯险,若你有什么意外,你要我百年以后——如何有颜面面对你的母亲!”
“衡儿,你自幼聪颖,我何故娶王氏你应知晓,我心中,从未放下你母亲……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需好好活着,你父亲我半生戎马拼出来的世袭功名,你无需再入那刀光剑影之地,英国公之爵位,我定是留给你的。听为父的,就借周崇明此番使难,就此离开皇城司罢。”
“……”
“父亲。”顾长衡无悲无喜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压抑,“为人子,若不能替母追冤,我又有何颜面面对母亲?”
书房内寂静无声。
自丹松阁归来,已是深夜。
今夜月明星疏,本是个好天气,可那一轮圆月当空,却为何让人分外孤寂?
三宝坐在门口打起瞌睡,顾长衡的脚步缓缓在其面前站定,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三宝蓦地自梦中惊醒:“世子——世子爷!”
顾长衡还未踏入云栖堂中,下意识往里看了眼,问道:“夫人睡了么?”
三宝刚从梦中惊醒,脑子还不大清醒,含糊答道:“许、许是睡了罢,夫人吩咐我在门口掌灯等世子爷回来。”
顾长衡微微颔首,挥手示意三宝退下,独自一人走入云栖堂中。
堂前些许竹林假石点缀,绕过后便可看见,厢房内明灯一盏,正泛着柔和暖色的光。
沈韶辞有意留窗半扇,本是在灯下读了本闲书,偏偏今日心烦意乱读不下去,索性在案上煎茶,一面等着顾长衡归来。而那敞开的半扇窗,此刻正好足以瞧见归来之人。
顾长衡唇角缓缓牵起,月下,烛灯,他们隔着数米彼此相顾,眼里是诉不诸的情意。
原来心有牵挂,是这般意味。
云栖堂中。
顾长衡揽过沈韶辞的肩,二人一并靠在床榻上,顾长衡道:“阿辞,今日之事虽是小人构污,但我还需处置得当。”
沈韶辞点点头:“这是自然,众口铄金,若是不能及时查明,只怕身负污名更甚。”
“周崇明说那户部赵文正有冤,又称我与慕容将军书信频繁,此二事我早以备案向圣上言明,不足为忧……唯剩漕运一事涉及众多,我虽查到了些线索,但还需亲赴临清才可真正明了。”
“只是我这一去,少则半月……”
沈韶辞知晓顾长衡的忧虑,倒是抬头莞尔一笑宽慰道:“夫君只管去罢,府内之事无需担忧。”
顾长衡却眉间愁思不减道:“此番沈家亦受我牵连,只怕岳父在朝中亦会受此党怨怼……阿辞,待事了,我定会带几壶好酒向岳父请罪。”
沈韶辞却摇摇头巧笑道:“切莫带酒,家父贪杯。”
她柔声道:“陛下当初为你我赐婚,便是为了牵制朝堂局势,想必父亲早已料到今日之境况,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他虽为翰林大学士,但亦需避嫌,这几日皆称病不出,未能替你求情。”
顾长衡却道:“这样甚好,切莫因我牵涉良多。”
似是想起了什么,顾长衡从怀中掏出一枚精巧的玉哨,递给沈韶辞。韶辞有些不解地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顾长衡含笑而未语,起身又伸手将沈韶辞扶起,二人相携走至窗前,顾长衡侧头道:“你吹一声。”
沈韶辞虽不解,但依言照做。
须臾间,竹林阴影斑驳,无风而影动。下一秒,从竹林、假石乃至屋檐各处冒出十数个玄色人影,皆黑布蒙面,腰间配有刀剑,在窗下行礼道:“世子爷!夫人!”
沈韶辞讶异地看向顾长衡,又看向这些人,豢养私兵乃是重罪,顾长衡却轻易将这些暗卫展现在她眼前。
顾长衡却浑然不觉不妥,只是将那个玉哨打了个结挂在沈韶辞腰间,嘱咐道:“此玉哨,你要随身携带。”
沈韶辞顿觉腰间千斤重,承受不起道:“不……这太贵重了。”
顾长衡却决心已定,揽过沈韶辞的肩正色道:“阿辞,我在皇城司所行之事危险,且树敌众多,你嫁与我,只怕受我拖累,可我既为你夫君,自是要护你周全。”
顾长衡走向暗卫为首之人,吩咐道:“磬芒,夫人以后出入何处,你皆需贴身保护,不离左右。”
磬芒领命叩首。
顾长衡挥手,那一重暗卫又如鬼魅般退至无影。
沈韶辞怔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顾长衡竟对她信任至此。也未曾想过,他待她以真心,当真是以身家性命相护。
顾长衡回身朝她走来,看着她呆立在原地的模样,倒觉得新鲜,唇角含笑,轻轻在沈韶辞眉心落下一吻:“在想什么?”
沈韶辞轻轻靠在面前之人宽厚的胸膛上,半响才道:“……怕我拖累你。”
顾长衡将她揽得更紧了:“阿辞何故这般说?”
“你将暗卫留给我,可是算准了,你若离京,会有人朝我下手?”
顾长衡哑然。她素来玲珑心思,才智并不输他,顾长衡也无意瞒她,思虑片刻还是回答道:“我是怕万一……阿辞,我曾失去过至亲至爱之人,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说的至亲至爱之人……沈韶辞心下明了,概是顾长衡生母。她并不清楚英国公府的往事,对于顾长衡生母之事也只是听了些皮毛,只知是病逝。年幼丧母,顾长衡心中始终放不下此事,念及如此,沈韶辞竟觉得有些心疼面前的男人,他向来杀伐果断,又极擅隐忍,心中却亦有常人之痛,只是罕与人言罢了。
“你我夫妇一体,不存在什么拖累之言。”顾长衡复而补充道,“阿辞,你只需安心等我回来。待风波过后,我带你去城郊玩可好?”
“只怕来往奔波,归来已是秋日,城郊银杏最是美丽,你定然欢喜。”
沈韶辞抬起眼,顾长衡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往日那严肃疏离的面容此刻柔情万千,沈韶辞心念微动,含笑道:“想不到堂堂皇城司副使,竟然屈尊讨好小女子。”
顾长衡自然听出了沈韶辞言语中的调笑之意,但却并不恼,反倒坦荡承认道:“云栖堂内,夫人为尊,自是要讨好的。”
“只是临行在即……”顾长衡压低了声音,凑近至沈韶辞耳畔哑声道:“我这般讨好,夫人可有什么奖励?”
沈韶辞耳尖霎时红透似滴血,耳畔却偏偏还传来顾长衡止不住地低笑,她佯推了一下面前之人,却被顾长衡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