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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十九站：没光的世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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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市新建区，灵山公墓。
秋雨初歇，墓园里落叶铺地。诸葛静怡、林心妍和叶淑茹（莫洁洁）一身黑衣，黑色连衣裙、黑丝袜、黑色高跟鞋，撑着黑伞，戴着黑色手套，静默地走在送葬队伍中。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装有林平栀遗体的棺木，脚步沉稳而缓慢。
林心妍和叶淑茹泪流不止，悲伤在她们脸上清晰可见。叶淑茹的女儿——林茹，也穿着黑色连衣裙、黑丝袜和黑色洋高跟鞋，安静地跟在队伍里。她身形纤细，长发披肩，眉眼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林茹是现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即将接受变性手术，从此以女孩的身份生活。她渴望成为真正的自己，渴望摆脱过去那些困扰与歧视。
“林茹，给你爸爸跪下。”叶淑茹轻声说。
“好。”林茹顺从地跪下，动作温顺。
没有人想到，这一天会如此到来。最爱的人在时间的洪流中渐行渐远，他们只能用沉默和泪水祭奠逝去的亲情。悲伤之外，似乎还有一种宿命的平静——仿佛这一切，早已注定。
诸葛静怡望着林茹，心头一震。这个孩子，眉眼间竟与小时候的林平栀如出一辙，仿佛时光倒流，让她恍惚间看见了儿子的影子。
“洁洁，这孩子是……？”诸葛静怡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是你儿子和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外孙。”叶淑茹低声回答。
诸葛静怡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竟然与表妹走到了一起，甚至有了孩子。她不敢伸手去碰林茹，只觉得浑身颤抖。
“姨妈，啊，不，婆婆，我应该叫你婆婆。林茹，这是你的外婆，这是你的姨妈。”林茹怯生生地开口。
“外婆好，姨妈好。”林茹礼貌地问候，声音轻柔。
诸葛静怡脑中轰然作响。她一直以为只要让林平栀远离莫洁洁，一切就能安好，可命运还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心底泛起一阵悔意，甚至怀疑自己生下林平栀是否就是一个错误。
“你该不会告诉我，他有什么病吧……”诸葛静怡声音发颤。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问题。林茹是我们最健康的孩子了，前面几个都夭折或因遗传病去世。”莫洁洁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们一共生了几个孩子？”诸葛静怡艰难地问。
“三个？五个？八个？我记不清了……”莫洁洁摇了摇头。
这个家，先是因闫冬欣而支离破碎，如今又因莫洁洁和林平栀的秘密变得更加不堪。诸葛静怡看着眼前的一切，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告诉你也无妨，林茹生来便是双性人，拥有男女两套生殖器官。不过男性的部分发育不良，女□□官却很健康。很快，她就会完成变性手术，成为彻彻底底的女孩，成为你心目中的外孙女。”莫洁洁解释道。
“莫洁洁，你到底要把平栀的一生毁到什么程度？”诸葛静怡声音低哑。
“这不是毁，这是林平栀生前的愿望，我只是帮他完成而已。对了，我已经不是莫洁洁了，我是叶家二千金叶淑茹。今天，我只是来祭奠林平栀。”叶淑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也有一丝释然。
诸葛静怡只觉天旋地转。她以为自己排斥了儿子喜欢的女孩，就能保护他，却没想到最亲近的人反而带来了更深的伤害。她望着林茹——那张女孩的脸，长发、黑裙、黑丝袜，却有着无法言说的身世。
“外婆，外婆，你怎么了？”林茹轻声呼唤。
诸葛静怡几乎晕厥，她被林茹的存在深深震撼。而林茹，却只渴望成为真正的女孩。对她来说，成为女孩是摆脱过去、拥抱未来的唯一途径。
有些落叶注定要飘落，但它们会在人间留下属于自己的意义。诸葛静怡终于明白，命运的轨迹无法更改，她只能在悲伤与悔恨中，慢慢学会接受。
她失去了他，而他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给她。他果然从未让她失望过。或许，是因为她让他父亲离开，他才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她。可他明明知道，有父亲在，他的生活，甚至妹妹的日子，都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林平栀生前的愿望吗？”诸葛静怡低声问道。
“是啊，他希望她能成为女孩子，所以取名林茹。”叶淑茹（莫洁洁）平静地回答。
诸葛静怡终于明白了林平栀的用意。也许，从她和他父亲分手的那一天起，他便把所有的怨恨和报复都倾注在她身上。他死后，都不忘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她。
她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对最爱他的母亲做出这样的事。
“你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诸葛静怡质问。
“你不必知道。林平栀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你知道他心里只有你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他不可能只为了你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莫洁洁冷冷地回应。
“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诸葛静怡追问。
林心妍突然站出来，隔开了两人。今天是林平栀下葬的日子，她不愿在哥哥的葬礼上看到争吵和纷乱，于是立即制止了她们。
林心妍明白，哥哥隐瞒了太多事情。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早已料到，一旦真相暴露，只会让活着的人更加痛苦。而他自己，早已注定离开，不会感受到这些痛苦。
“算了，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再追问过去的对错，也是理所应当。因为无论怎么追问，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他们身边。他们最爱的哥哥已经不在了，还在争论什么？这些争论还有意义吗？”林心妍问莫洁洁。
“对他当然不重要。他可是她最爱的表哥。她为他舍弃姓名，舍弃尊严，舍弃身体，可他为什么连她的钱都不肯收，不肯拿去治病……”莫洁洁声音哽咽。
“你以为林平栀的病，是花钱就能治好的吗？他早就到了晚期，无论找多少医生，都无济于事。”林心妍苦涩地解释。
“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他的死，是注定的。”
这句话如雷轰顶，莫洁洁腿一软，跪倒在地。她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表哥林平栀的离去终究无法改变。她拼命赚钱，牺牲一切，到头来却只是徒劳。
灼热的泪水从她眼眶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充满悲伤的土地上。
轮回千年与你相伴，少一秒都不圆满。灵魂铭刻的誓言，永世不变。轮回千年与你相守，瞬间也能成为永远，用一生兑现那句承诺，只若初见。
她无法相信，自己与他之间竟有如此深的隔阂。她无法走进他的世界，无法给予他想要的一切。她曾以为，只要牺牲自己，就能换来他的生命。可这想法，是多么可悲。
“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和我说？”莫洁洁喃喃。
“他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如今再也无法触及彼此。”诸葛静怡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坦白，他什么都愿意和闫冬欣说，却对她闭口不谈。她闫冬欣，就那么好吗？”
“你错了。因为在哥哥心里，闫冬欣就是林紫晴。”
“她才不是大表姐！她永远代替不了林紫晴！林紫晴早就死了，早就不存在了！”
诸葛静怡明白，自己永远比不上闫冬欣在林平栀心中的位置。他总说闫冬欣之所以被在乎，是因为她的心是林紫晴的。林紫晴临终前的全部念想，早已被林平栀寄托在闫冬欣身上。
可每当莫洁洁看着闫冬欣，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她不明白，明明不是林紫晴，却能在林平栀的温柔里肆意妄为。无论她多么过分，他都只会一笑置之。
而她莫洁洁，曾经一无所有，靠吃不饱穿不暖维持生活，上学的钱也是林平栀妈妈给的。她知道，自己因为贫穷，被身边所有人轻视。
“你给我滚，离莫洁洁远点！”林平栀曾对一群孩子喊道。
那些男生女生纷纷离开莫洁洁，她被他保护着，心里第一次感到温暖。
“你怎么来了？”莫洁洁望着林平栀。
“我不来，谁来守护你，傻瓜。”
“我才不需要保护，我学过跆拳道，可以保护自己。”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欺负低年级还差不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林平栀笑着调侃。
莫洁洁撅起嘴，脸微微泛红。她一直被林平栀保护着，她希望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那时的林平栀，早已知道自己第一次被诊断出白血病。那年他五年级，也是那一天，林紫晴被诊断为白血病晚期。
因为家境贫困，林平栀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自己面前去世。他遵从妹妹的遗愿，将心脏捐给了闫冬欣。林平栀还向闫冬欣的父亲闫东景要了联系方式，以防以后找不到她。闫东景见是救命恩人，毫不犹豫地留下了联系方式。几年后，两家才有了重组家庭的一幕。
“我的洁洁啊，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欺负你。有些人是真心想和你一起长大，做好朋友。你要学会接纳他们。”莫莱曾对莫洁洁说。
“妈妈，如果那个人和我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我还选择和她做好朋友吗？”
“为什么不行？人生来就需要朋友。他们是你的光，所以你要在有光的世界里，和他们同行。”
“妈妈，那你为什么不需要朋友？”
“妈妈有朋友，只是她从未接受他们的好意。”
一个不懂爱的人，又怎能拥有完整的友情？她的友情，在被背叛的那一刻起，就已不再相信。
有些人能放下自尊，与人朝夕相处成为挚友。她知道她也可以，但又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们。那种快乐一旦消逝，会让她痛不欲生。
“如果我有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
“洁洁，你要记住，没有永远的朋友。如果利益大于友情，友情注定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
“妈妈……”
忽然醒来，她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如果最后注定要失去，那为何一开始要让她拥有？明知道有一天会反目成仇，明知道终将失去一切，那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见那些掉落的栀子花，才明白，他虽然走了，却化作那片最独特的花瓣，飘落在她掌心。深埋的痛苦与不舍，如来年的栀子花，悄然绽放。
“我亲爱的洁洁啊，失去固然痛苦，但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反复轮回。你要学会找到最在乎自己的朋友。”
“妈妈，不了，我不需要朋友。朋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只要陪着所爱的人走下去，看到他们每天嬉笑，就足够了。”
“去吧，洁洁，你长大了。”
忽然，莫莱的幻影消失了。莫洁洁只能向前奔跑，奔向林平栀的怀抱，像一只小猫一样。
一缕阳光洒下，她在林平栀的怀里醒来，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可那光芒，却越来越淡。
“哥哥，你要去哪？”
“洁洁，你长大了。”
“你回来，林茹明明那么需要你。”莫洁洁泪如雨下。
她突然倒地，才明白自己失去了所爱与爱她的一切。她终于懂得母亲所说的朋友——人总是患得患失，但正是这种失去，才让人学会且行且珍惜，不再浪费拥有。
她在无光的世界里独行，分不清方向，只感到越来越恐惧。因为身后空无一人，倒下也不会有人扶她。也许，这就是朋友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