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星辰》浅水精

43、成长

　　江措眨眨眼，酸涩感消退一些，不知不觉他已经看了安旭很长时间。

　　被子里的暖意让他从脚到头发丝都很舒适，怀里的安旭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他们相拥而眠，也是唯一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床头放着他们俩的手机，安旭有几个未接电话，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面前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的睡颜，脑海里是她的泪水和诘问。

　　江措把安旭的手拿到唇边，珍惜地吻了一下又一下。

　　他心里充满歉意，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招惹她的。

　　她的泪水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一下就让他的心乱了，他不能保持基本的理智，他在泪水与歉意中只觉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将安旭的手按压在心脏的位置上，呢喃道。

　　他无法丢弃雪山的责任，也无法割舍对安旭的情感。

　　傍晚清浅的呼吸声和淡淡的茉莉香让他沉迷，门外日光渐稀，雪山静静矗立无悲无喜，二十七岁的江措在这样的傍晚纠结、痛苦、迷茫。

　　直到安旭醒来，他才回过神，收敛眼中的彷徨和悲哀。

　　他温柔地拨开安旭散落在脸上三三两两的发丝，双眼全是爱意和欢喜。

　　“饿了吧？”江措温热的手停留她的耳垂，笑着问道。

　　安旭老实的的点点头，早中两餐未吃，情绪波动又很大，她早就饿了。

　　屋子里的炉子因为没人添柴而早已熄灭，门窗虽然紧闭却仍有冷风灌进来，伸出手还是很冷。

　　江措将安旭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很快就穿上衣服。

　　他将外袍套在身上，转脸对着安旭道：“你先躺会儿，我去把炉子烧着，屋子里热起来你再起床。”

　　安旭红肿着眼，她感觉自己的嗓子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她乖巧地点点头，转过脸不看他。

　　江措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安旭的背影，莫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再进房间时，就听见几声极其压抑的咳嗽声。

　　他慌张地走至床边，安旭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看向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顶的阴影落下，安旭转眸，“怎么了？这么着急？”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江措皱着眉头看她，眼里担忧，心疼杂糅在一起，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而后又摸向自己的额头。

　　他有些不放心，找来医药箱，找出了温度计。

　　他边消毒边道：“你一大早赶过来，又哭一大场，刚听见你咳嗽，我有些不放心。这里天气比不上南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来，张嘴。”

　　安旭的嘴里叼着温度计，她嗓子确实很不舒服，所以刚刚在江措进来的时候，才会罕有地保持安静，她双眼水润润地随着江措转动，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江措鲜少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清澈的双眼看得他心头一软，不觉有些好笑。

　　坐在床边怜爱的为她掖掖被角，温柔的笑着看她，知道时间到了，温度计显示的是正常数值，他才开口。

　　“我去做饭，你再躺会儿。”他摸了摸安旭的额头，再一次用温热的手掌确认她的体温确实没有明显的升高。

　　“好。”安旭嘶哑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回归于平静。

　　她稍稍坐起身，头有些晕，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安旭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

　　艰难的穿好衣服，她有些腿软的坐在桌旁，水壶离她有些远，她用力按压太阳穴想让自己精神一些。

　　厨房里传来响动，那是江措切菜的“嘟嘟”声。

　　木兰一大早吃饭的时候禁不住连连叹气。
　　一大早拉其鬼鬼祟祟在门口吓到不少学生和老师，木兰还没走出去就被他拦了个正着。

　　两人此时正在会议室吃早饭，木兰的面前只有一杯热奶茶，手里拿着半个囊，他食不知味地咀嚼。

　　拉其一晚上都没回去，浑身冒着冷气，正呼呼啦啦喝着一杯热奶茶，左手拿着青稞粑粑大口吃着。

　　拉其不讲究吃喝，他一口茶一口粑粑，吃得不亦乐乎，嘴角的残渣黏在胡须上和皮肤上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木兰吃不下，放下手中的囊和奶茶，一言不发地看他狼吞虎咽。

　　拉其转头看向他，手上动作未停，“木兰哥，你不吃了？”说话间，手伸向木兰面前的半块囊。

　　“你吃吧。”木兰将手中的囊递给他，“吃饱了？”木兰问。

　　“还能吃点。”拉其说。

　　“别吃了。”木兰有些疾言厉色，眼前潦草、颓废的男人他一眼都不想再看，若不是挂念彼此以前的情谊，他早就将这个男人轰出去了。

　　拉其低头咀嚼的动作停顿一瞬，一口喝完整杯的奶茶才抬头看向木兰，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木兰。

　　木兰是他幼时的天、青年时代的老师、走投无路时的恩人，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身上的不幸和苦难加诸在他的身上。

　　他将手缩在桌底，紧紧拽住自己的裤腿又松开。

　　随后拉其还是挤出一抹二流子的笑容，“木兰哥，财神爷醒了吗？昨天她可说了，会给我一笔钱的。”

　　木兰觉得这摸笑容刺的他眼睛生疼，他语气极其平淡地问道：“你的钱都花哪去了？又跟那群小崽子赌博？”

　　拉其怔愣一下，木兰心怀悲悯是一个极其温和的人，多年的磨砺将他的一切少年意气和火爆俊烈都带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脾气。

　　他越平静就证明他越生气。

　　拉其满不在乎道：“那可不，昨晚还摸了两把……”
　　“混蛋！狗娘养的！这么多年为什么改不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应该任由你像条狗一样死在路边！”木兰扎气愤和心痛中说出的话就像是利刃，狠狠扎在拉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拉其心中既委屈又伤怀，但他面上不露，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流里流气。

　　“木兰哥，省省口水吧，我今天又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高原空气稀薄，紫外线强烈，使得木兰黑瘦的面颊有些泛紫。

　　木兰双眼锐利，冷冷地道：“我手上还有一万块钱，一会儿拿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别再来找我了。”

　　没有回音。

　　“要么拿了钱就走，要么我送你走！”木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眼无力地耷拉下来。

　　拉其知道木兰动了真格，他笑了笑说：“好！”

　　一万，够医药费，他的阿妈有这笔钱会活下来，他却要失去木兰。

　　他心撕扯的疼起来，犹豫着想告诉木兰他最近的遭遇，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医生的话犹在耳边：“你阿妈的病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

　　他阿妈痛苦狰狞的脸犹在眼前，最后他收起那流里流气又不着调的言行举止，沉默地走出屋外。

　　或许是对世事无常、人情冷暖的看淡和包容，木兰拿给拉其厚厚的一沓人民币。

　　拉其一走，临时学校又恢复平静，江措和安旭都在神庙，冈仁波齐片区的主要工作是修建公路，在相关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度飞快。

　　在神庙的几天安旭临时丢弃看文献和写论文的事情，全身心地陪江措。

　　安旭突然的转变让江措以为自己做错什么，几天里江措深受折磨，每每当他想和安旭谈一谈的时候，她都会可怜兮兮地看向他，让他不知怎么开口。

　　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在安旭清浅的呼吸声中就随着她去了，把握当下，这些日子他在安旭的爱和依恋中愈发的不敢去想象未来。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江措才接起来。

　　江措的身份特殊，在不影响扶贫工作的情况下可以回到神庙，所以几天里不论是扶贫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木兰都不会去打扰他。

　　铃声响起的第一秒，江措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一定是要他出面，所以在电话响的第三声他接了起来。

　　“江措，明天就是剪彩仪式了，找个时间回来吧。”木兰学校的重建工作早已筹备，明天的剪彩仪式非常重要。

　　“好，我们今晚就回去。”江措看向炉子边的安旭，她正捧着一本藏经，眉头紧皱，可以看出藏语确实有些难度。

　　“那你们尽快回来吧，市长明天一早也会过来。”

　　江措沉默了一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很吃惊的，但转念一想，木兰学校重建一事、公路的修建确实是这几年里冈仁波齐片区最大的喜事了。

　　消息传达完毕后木兰也不多说，他知道几天里两人一直在一起，上次他就惹的安旭不快，木兰心怀感恩于愧疚的将电话挂断。

　　午后阳光明媚，屋内温暖如春，暖阳顺着屋子里缝隙晶晶点点的洒在安旭的身上，为她渡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她面色柔和，肤色被火光烤的有些红润，江措走到她的身边，她丝毫都没有感知。

　　江措弯腰将她拥入怀中，下颌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

　　安旭稍微抬头，将手放入打开的那一页。

　　“怎么了？”感受到江措的温暖和心事，安旭柔声问道。

　　“我们要回去了。”江措的声音有些闷。

　　安旭笑了笑，以前的江措就像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在对她和有关于她的事上显得宽容、理解，不像是一个男朋友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一位大哥哥。

　　那天后，江措似乎才将他内心全部敞开，他的占有欲、爱恋还有闷骚被安旭察觉。

　　安旭拉起他的手，“那就回去呗。”

　　江措侧头亲吻她的脸，有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