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重城暮雪深》畅音阁一叙

55、神兵天降

　　断魂崖下，战云密布，天地间弥漫着肃杀之气。

　　赵贲率领的大渊步卒主力与黑石部游击营，历经数日艰苦行军，如期抵达这处险要之地。他们在崖前开阔地带扎下连营，帐篷如林，旌旗招展，猎猎作响。战鼓声震天动地，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震散。

　　巨大的攻城器械——高达数丈的楼车、威力惊人的投石机、射程超过三百步的床弩，被数百名士兵费力地推至阵前。这些庞然大物在阳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透出一股即将正面强攻的凶悍架势。军阵前沿，盾牌手持重盾排成密集队形，长矛手枪尖斜指天空，弓弩手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断魂崖上，夜枭守军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摩睺罗伽几乎将国内所有残存的精锐力量都集中于此，倾巢而出，背水一战。崖顶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黑压压一片。“黑羽营”重甲步兵身披双层重甲，手持齐人高的巨盾和丈二长矛，如同一堵铁墙般扼守着狭窄的栈道入口，任何试图通过的敌人都将面临他们的雷霆一击。

　　崖后较为开阔的平地上，残存的“血蝠”骑兵人马俱披重甲，战刀出鞘，随时准备冲下栈道进行反击。更多的则是手持吹箭、毒弩的轻步兵和身着诡异长袍的巫蛊师，他们隐匿在崖壁的天然洞穴和人工修筑的工事之后，只露出阴冷的眼睛，窥视着下方的敌军。

　　崖顶最高处，架设了数十架威力巨大的抛石机，这些机械装置的投射臂高高扬起，蓄势待发。周围还布置着无数盛放滚木擂石的发射槽，以及装满腐蚀性毒液的陶罐，只等敌军进入射程。崖壁各处，还设置了数不清的陷阱、绊索、暗箭机关。

　　摩睺罗伽本人身披紫金长袍，头戴黄金面具，站在最高的指挥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战场。

　　他相信，凭借断魂崖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地利，以及他精心布置的无数毒瘴、陷阱和诡异巫术，足以让任何来犯之敌碰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他甚至在心中期待着殷天傲不知死活地亲自前来攻城，好让他有机会一雪落云谷惨败之耻，报那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

　　“放箭！”随着赵贲一声震天怒吼，大渊军队的试探性进攻终于开始了。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铺天盖地的飞蝗，遮天蔽日般射向崖壁。箭矢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密集的叮当声响，火星四溅。但大多被突出的岩石、凹陷的地形和夜枭守军的巨盾挡下，真正造成的伤亡有限。

　　夜枭守军立即展开反击。他们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用抛石机投下如同磨盘般大小的巨石。这些巨石呼啸而下，砸入大渊军阵中，每一颗都能砸碎盾牌、压扁人体，在地面上砸出深坑。床弩发射的粗大弩箭能洞穿三层盾牌，将后面的士兵串成糖葫芦。轻步兵射出的毒弩箭虽然力道较小，但中者立刻口吐黑血，抽搐毙命。

　　更可怕的是，夜枭守军不时将点燃的毒液陶罐从崖上抛下。这些陶罐摔碎后，毒液迅速燃烧起来，在崖下燃起一片片诡异的绿色火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烟。吸入这些烟雾的士兵很快就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战斗力大减。

　　大渊士兵高举着厚重的盾牌，肩并肩组成龟甲阵，推动着沉重的楼车和高耸的云梯，冒着如雨的矢石和扑面而来的毒火，咬牙切齿地向栈道入口艰难推进。每前进一步，都要踩着袍泽的尸体，付出数十条性命的惨重代价。

　　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巨石滚落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残酷状态。断魂崖下很快就尸横遍野，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汇成溪流，将灰白色的岩石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

　　赵贲站在中军指挥台上，面色凝重如铁，目光却坚定不移。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消耗战，是一场必须要打、却注定伤亡惨重的硬仗。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吸引住夜枭主力的全部注意力，让崖上的敌人将所有目光、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正面战场上，为太子殿下那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奇袭计划创造千载难逢的机会。

　　“继续进攻！不得后退！”赵贲声嘶力竭地下令，亲自擂响战鼓，激励士气。

　　与此同时，在常人无法想象的雪线之上，殷天傲正率领着他的龙骑卫，进行着一场与天争锋、向死而生的极限跋涉。

　　这里海拔已经超过万丈，空气稀薄到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食刀片。高寒刺骨，气温低到滴水成冰，呼出的白气瞬间就会凝结成冰霜。刺骨的狂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般刮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吹得人睁不开眼。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川裂缝和光滑如镜的冰岩绝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寻常人在此地仅仅站立都困难，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更遑论背负沉重的装备和武器进行高强度的攀登行军。

　　但龙骑卫不是寻常人。

　　这支军队是殷天傲倾尽心血、耗费无数资源打造的终极力量。每一个成员都是从数万精锐中千里挑一、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武道高手，不仅武艺超群，更重要的是意志坚定如铁，体魄强健似虎。他们经历过地狱般的训练，承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口中含着殷天傲特制的御寒提气丹药，抵御着严寒和缺氧的侵袭。手中握着特制的飞爪、精钢绳索和锋利的冰镐，相互协作，彼此掩护。前面的人找到着力点后立即打入冰锥，固定绳索，后面的人紧跟而上。他们如同一条坚韧的黑色长蛇，在白雪皑皑的绝壁上艰难而坚定地向上攀登。

　　殷天傲依旧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身披玄甲，腰悬沥泉枪，在这冰天雪地中依然如同战神般威武。他往往能在看似无路可走的冰壁上找到微小的凸起、细微的裂缝作为借力点，用内力震碎坚冰，为身后的部下开辟出一条条生路。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撕破东方的云海，照亮连绵不绝的雪峰群时，殷天傲终于率先登上了那座最高、最险峻的峰顶。

　　他转身望去，一千龙骑卫一个不少，尽管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盔甲上结满了冰霜，但每个人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纪律严明，无声地、迅速地集结在他身后，排列成肃杀的战阵。

　　站在这天地之巅，视野豁然开朗，天高地阔。

　　下方数千丈处，是如同巨龙般蜿蜒盘踞在群山之间的断魂崖。崖上崖下，如同蚂蚁般大小的两军正在进行惨烈的厮杀。喊杀声、金鸣声、巨石滚落的轰鸣声隐约可闻，传到这雪峰之巅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更远处的天际尽头，夜枭国都“暗羽城”那标志性的、依傍暗河修建的成片黑色建筑群，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已遥遥在望。

　　殷天傲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稀薄的空气，胸中豪情万丈，激荡不已。他成功了！他带领着龙骑卫完成了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穿越了被视为生命禁区的万丈雪峰，出现在了敌人最意想不到、也最致命的位置！此刻，他们就像是悬在夜枭国头顶的一柄利剑，随时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检查机关翼，补充内力，调整状态。一刻钟后——目标断魂崖顶敌指挥部，以及……暗羽城！”殷天傲的声音在雪山之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伐之气。

　　龙骑卫立即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他们检查战马的状态，给马匹喂食特制的补充体力的丸药；仔细检查装备，确认每一个扣环、每一根绳索都完好无损；将特制的破甲短矛一支支填入弩槽；接着取出了机关翼，这正是殷天傲的依仗所在，是他在暗地里为龙骑卫打造的绝密装备之一，历经多年才堪堪完成了一千台。

　　冰冷的金属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玄甲战士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几乎凝为实质，让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

　　一刻钟后，准备完毕。

　　殷天傲翻身上马，拔出沥泉枪，枪尖直指苍穹，黑色的枪身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龙骑卫——升空！”

　　轰隆隆——！

　　机关翼剧烈扇动，带起漫天雪尘，狂风呼啸。名玄甲骑士如同沉睡万年、此刻终于复苏的远古战神，驾驭着同样披挂玄甲的黑色骏马，在这万丈雪峰之巅，再次腾空而起！

　　他们从高山之巅俯冲而下！借助着恐怖的高度差和地心引力，他们的速度达到了极致，超越了此前的任何一次飞行。一千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以前颗陨落的流星，划破长空，拖曳着长长的尾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气势，直扑数千丈下的断魂崖！

　　那面玄色龙旗在最前方猎猎飞舞，如同死神降临的旗帜！

　　断魂崖上，摩睺罗伽正志得意满地站在指挥台上，俯视着下方焦灼的战局。

　　大渊军队的攻势虽然一波接一波，极其猛烈，但在天险和守军的顽强抵抗下，进展十分缓慢，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他粗略估计，仅仅这小半个时辰，崖下的大渊军队至少损失了上千人，而自己这边的伤亡还不到对方的三分之一。

　　他仿佛已经看到殷天傲久攻不下、师老兵疲、最终不得不灰溜溜退兵的狼狈场景，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尖锐、极其刺耳、完全不同于战场上任何声音的破空呼啸，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大，如同天崩地裂！

　　摩睺罗伽心中猛地一惊，和崖上所有的夜枭守军一起，几乎是本能地抬头望向天空——

　　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他们魂飞魄散、惊骇欲绝、终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全副武装的玄甲战士，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天兵天将降世，从他们头顶那高不可攀、理应无人能够穿越的万丈雪峰方向，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下！阳光在他们冰冷的甲胄、锋利的武器、展开的机关翼上反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那面巨大的玄色龙旗在高速气流中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召唤，如同末日的宣告！

　　“那……那是什么？！这不可能！”有守军惊恐地尖叫。

　　“是……是殷天傲！是那支魔鬼军队！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一名曾经参与过落云谷之战、侥幸从那场屠杀中逃生的夜枭军官，此刻脸色煞白如纸，发出了绝望至极的嘶吼。

　　那是噩梦！那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断魂崖守军中疯狂蔓延开来！他们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天险，那道被认为绝对无法攻破的屏障，在来自天空的打击面前，竟然形同虚设，毫无意义！

　　“放箭！快放箭！射下他们！”摩睺罗伽声嘶力竭地狂吼，黄金面具下的脸因为极度的惊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零星的、慌乱的箭矢被射向天空，但在龙骑卫那惊人的俯冲速度和居高临下的优势面前，这些箭矢显得如此无力，如此可笑。大多数箭矢连龙骑卫的影子都碰不到就已经力竭坠落。

　　“瞄准指挥旗和抛石机！自由猎杀！”殷天傲冰冷的声音传遍整个龙骑卫队伍。

　　下一刻，死亡之雨从天而降！

　　特制的破甲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射穿了崖顶上那些挥舞令旗指挥的军官的咽喉、眉心；操作抛石机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中。更有龙骑卫在俯冲中掷出了手中的特制短矛，那些短矛带着从高空俯冲而下积累的恐怖动能，如同天罚之矛，甚至能直接洞穿三层叠加的巨盾，将后面躲藏的士兵连人带甲钉死在地上，钉入岩石！

　　殷天傲一马当先，如同黑色闪电般直冲而下。沥泉枪化作一道夺命的黑芒，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接冲向了摩睺罗伽所在的指挥台！人借俯冲之势，枪出如怒龙出海，挡在他面前的夜枭亲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挑飞，鲜血在空中绽放成妖异的花朵！

　　摩睺罗伽又惊又怒又恐，拔出腰间那根淬了剧毒、刻满诡异符文的骨杖，骨杖在摩侯罗伽的操控下不停地散发着绿色的诡异雾气，妄图用毒雾形成毒障，护住自己和周围的鬼师。

　　然而殷天傲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出想象！沥泉枪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霸烈气势，撕裂空气，直接点向他的咽喉要害！

　　“铛！”

　　骨杖仓促格挡，与沥泉枪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巨响。摩睺罗伽只觉一股无可抵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巨力从枪杆上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溅，骨杖险些脱手飞出。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他，夜枭国的鬼师之王，在殷天傲那霸道无匹的绝世武力和从天而降的龙骑卫那泰山压顶般的恐怖攻势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不堪一击！

　　“保护鬼师大人！”周围的夜枭高手和亲卫统领们惊恐地嘶吼，拼死扑上前来。

　　但龙骑卫已然如狼入羊群般全面压上。他们在崖顶这有限的空间里，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技巧和配合默契。三人一组成掎角之势，五人为阵互为犄角，刀劈、□□、弩射，动作行云流水，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夜枭守军原本看似严密的阵型，在这来自空中的突然打击和内部龙骑卫的疯狂肆虐下，彻底崩溃瓦解。

　　崖下，赵贲看到了崖顶突然爆发的混乱和那面熟悉的、代表着太子殿下的玄色龙旗，整个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湿润：“成功了！殿下成功了！将士们，太子殿下已亲率天兵神将攻上断魂崖！敌军已乱，随我冲啊！”

　　大渊军队士气暴涨到了极点，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嘶吼着如同潮水般涌向栈道，里应外合，瞬间突破了夜枭那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最后防线。

　　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摩睺罗伽见大势已去，再也顾不得什么国主的体面和尊严，在仅剩的几名亲卫拼死掩护下，仓皇向通往暗羽城的秘密密道逃去，狼狈不堪。

　　殷天傲岂容他逃脱？沥泉枪横扫，将最后几名拦路的亲卫如稻草般击飞，目光如电般锁定那道慌不择路、逃窜的紫色身影，杀意凛然，宛如实质。

　　“摩睺罗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但他并未立刻追击，而是极其冷静地扫视整个战场。断魂崖已破，夜枭主力尽丧于此，这一战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他高举沥泉枪，声音如同雷霆般传遍整个战场：“龙骑卫，随本王——攻破暗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