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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南国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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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建安城。
相较于北地大渊的干燥凛冽,此地的空气总是湿润的,带着水汽与草木繁茂的微腐气息,萦绕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之间。暮春时节,细雨霏霏,将丞相府邸的重重飞檐洗刷得油亮。
书房内,熏香的气息浓得有些腻人。凌焕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一身绛紫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手中并未执笔,也未翻阅文书,只是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下首站着他的心腹幕僚,姓吴,弓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多久了?”凌焕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
吴先生心头一凛,连忙回道:“回相爷,自上月初收到最后一封密报后,至今已逾四十日,再无只字片语传来。”
“四十日……”凌焕缓缓重复着这个数字,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看来,我们这位三公子,在大渊的温柔乡里,过得甚是惬意,怕是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身在宁国的至亲了。”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但话语中的寒意,却让吴先生脊背发凉。谁不知道,宁殊公子的生母和幼妹,一直被相爷“妥善”安置在京郊别院,名为照顾,实为掌控。
“大渊太子殷天傲南疆大捷,声望正隆,或许……或许是宁殊公子一时难以接触到核心机密,或是传递消息的渠道出了岔子……”吴先生试图为宁殊寻找合理的解释,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多么苍白。他们精心布置的密线,岂会轻易全部失效?
凌焕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殷天傲对他信任有加,甚至允许他自由出入翰林院。这般恩宠,会接触不到机密?是他不想传,还是……已经不想回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庭院中的芭蕉叶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本相将他送去大渊,是让他做一枚钉子,一枚深深楔入大渊心脏,关键时刻能左右局势、为我宁国谋取最大利益的钉子。不是让他去给人做裙下之臣,摇尾乞怜的!”凌焕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失望。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般射向吴先生:“他是不是觉得,攀上了殷天傲这棵大树,就可以高枕无忧,连母亲和妹妹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了?”
吴先生头垂得更低:“相爷息怒。三公子……或许只是一时被迷惑……”
“迷惑?”凌焕冷冷打断他,“他宁殊若是那般容易被情爱迷惑的蠢人,本相也不会选他。他是聪明人,正因是聪明人,才更懂得权衡利弊。如今他这般作为,只能说明,他认为殷天傲能给他的,远胜于本相能给他的,或者说……远胜于他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个认知让凌焕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宁殊的才智,他是清楚的。若这才智不再为宁国所用,反而成为殷天傲的助力,那将是他极大的失策。
“不能再等了。”凌焕走回书案后,重新坐下,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酷与算计,“得让他清醒一下,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相爷的意思是……”
“派人去‘探望’一下宁夫人和宁小姐。”凌焕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记得,要‘客气’些,让她们知道,她们的儿子、兄长,在异国他乡‘一切安好’,让她们不必‘挂念’。顺便……问问她们,可有什么‘体己话’要带给三公子。”
吴先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这是要动用那对母女来敲打宁殊了。所谓“体己话”,无非是暗示她们处境堪忧,催促宁殊履行使命的警告。
“是,相爷。属下这就去安排。”吴先生躬身应道。
“还有,”凌焕补充道,指尖在书案上划过,“找机会,让我们在京的人,给那位风头正劲的宁质子,送一份‘家乡的礼物’去。不必贵重,但要让他一看便知,来自何处。”
他要的,就是一个明确的警告。让宁殊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并非无人知晓;他的安稳日子,是建立在远在宁国的至亲安危之上的。若他继续沉默,下一次送去的,恐怕就不是礼物了。
“属下明白。”吴先生心领神会。
凌焕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熏香。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他冰冷的心肠。他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眼神幽暗。
宁殊,但愿你能识时务。否则,就别怪本相,不顾念那一点点微薄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