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重城暮雪深》畅音阁一叙

71、南疆来风

　　疫情肆虐的第十五日，京城上空凝聚不散的阴霾，终于被来自南疆的风吹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宁殊于听雪轩内悄然布下险棋的同时，一队风尘仆仆、装束与大渊军民迥异的人马，在无数道或期盼、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中，抵达了京城东门。为首者，正是黑石部新任首领——木喀。
　　与一年前那个在殷天傲面前还带着几分怯懦与依赖的少年相比，如今的木喀身形挺拔了许多，皮肤因南疆的阳光与风霜染成了健康的古铜色，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他依旧穿着黑石部的传统服饰，皮甲上刻画着部族图腾，腰间佩着弯刀，眼神明亮而锐利，已然有了几分真正首领的气度。
　　接到殷天傲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求援信时，木喀没有丝毫犹豫。那个曾在他部族存亡之际伸出援手，并以绝对实力和人格魅力折服他，助他坐稳首领之位的男人，如今遇到了麻烦，他黑石部义不容辞。
　　他没有像某些部落长老建议的那样只象征性派些人手，而是亲自点选了部落中最精通草药、尤其擅长应对南疆各种瘴疠瘟疫的巫医和猎手，带上黑石部秘传的几种针对类似症状有奇效的草药，日夜兼程，赶赴京城。
　　“开城门！迎黑石部援军入城！”守城将领验看过殷天傲亲发的令牌和文书，高声喝道。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木喀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十名黑石部勇士和巫医，踏入了这座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渊帝都。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无比繁华、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旷和压抑的巨城，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来自山野的、质朴的担当。
　　殷天傲并未在东宫等候，而是亲自来到了靠近东门的临时指挥所。当他看到风尘仆仆却眼神坚定的木喀时，冷峻了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种男人间无需言说的情谊。
　　“木喀！”殷天傲大步上前，没有多余的客套，抬手重重拍了拍木喀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武人之间的认可，“来得正好！”
　　木喀被拍得身子微微一晃，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见到信赖之人的光芒，用还有些生硬的大渊官话说道：“殿下有召，木喀不敢迟！黑石部的勇士和巫医，听候殿下差遣！”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虚情假意。一个是大渊储君，一个是南疆部落首领，身份天差地别，此刻却因曾经的并肩作战与彼此的信任，建立起了一种超越身份藩篱的、简单而牢固的友情。
　　“好！”殷天傲也不废话，直接引入正题，“疫情凶猛，太医院的方子效果不显。你部巫医可有良策？”
　　木喀神色一肃，挥手让随行的老巫医上前。老巫医叽里咕噜地用部落语言说了一通，木喀仔细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用官话向殷天傲转述、补充。
　　“长老说，此病症状，与我黑石部古籍中记载的一种‘血热瘴’极为相似，多发于湿热雨季后的死水沼泽附近。其症初起似风寒，继而高烧咳血，淋巴肿痛，皮肤现紫斑，传染极快。”木喀转述道，语气肯定。
　　殷天傲眼神一凝：“血热瘴？可能治？”
　　木喀重重点头：“能！我部有祖传方剂，以三种南疆特有的草药为主，辅以蛇胆、雄黄等物，内服外敷，清热解毒，化瘀通络。只是……”他顿了顿，“配置需时，且其中一味主药‘七叶莲’采摘后需尽快使用，药效方佳。”
　　“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倾尽所有，为你筹措！”殷天傲毫不犹豫，当即下令，将所有资源向黑石部巫医倾斜，全力配合他们配置药方。
　　接下来的日子，木喀和他带来的黑石部族人，成为了抗疫战场上的一支奇兵。
　　他们被殷天傲直接安排在了疫情最初爆发、也是目前最严重的城西区域。黑石部的巫医们不顾危险，亲自进入隔离病坊，查看重症患者，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药方。他们带来的那些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草药被迅速熬制成浓稠的墨绿色药汁，由兵士和志愿者分发给病患。
　　起初，太医院的一些老学究还对这群“南蛮”的土方子嗤之以鼻，但很快，事实让他们闭上了嘴。
　　服用了黑石部药方的患者，虽然并非人人都能痊愈，但退烧的速度明显加快，咳嗽带血的情况得到缓解，病情恶化的趋势被有效遏制！尤其是那些症状尚轻的患者，恢复速度更是惊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
　　“南疆来的药有效！”
　　“黑石部的巫医是神医！”
　　“太子殿下请来的援兵到了！”
　　希望，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开始滋润这片近乎绝望的土地。民众的恐慌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对官府的信任度也开始回升。
　　木喀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懈怠，他几乎不眠不休，穿梭于各个隔离点之间，亲自监督熬药、分发，用他那还不太流利的官话，笨拙却真诚地安抚病患。他看到殷天傲同样日夜奔波，指挥若定，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那份沉稳与担当，让他心中敬佩更甚。
　　一次，在巡查一个临时隔离棚户区时，遇到一群因亲人死亡而情绪激动、试图冲击管理人员的家属。场面一度失控，负责守卫的兵士都有些束手无策。
　　木喀见状，没有犹豫，直接走到了人群前方。他没有佩戴武器，只是举起双手，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道：“我是黑石部木喀！我们的药，正在努力救更多的人！吵闹和冲突，救不回逝者，只会让活着的人更危险！相信太子殿下，相信我们！”
　　他的官话依旧带着浓重的口音，话语也简单直接，但那份发自内心的诚恳和与殷天傲并肩作战的姿态，却奇异地安抚了骚动的人群。加上随后赶到的殷天傲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事态很快平息。
　　事后，殷天傲与木喀并肩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下方逐渐恢复秩序的棚户区。
　　“这次，多亏了你。”殷天傲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却已能独当一面的部落首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木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殿下给了黑石部机会。能为殿下分忧，是木喀和黑石部的荣幸。”他顿了顿，看向殷天傲，眼神真挚，“在我心里，殿下不仅是盟友，更是……木喀敬佩的兄长。”
　　这话说得直白而赤诚，完全符合他南疆儿郎的性子。
　　殷天傲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许多，却带着一种兄长般的亲近：“好！那本王便认下你这个兄弟！”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玄衣墨发，气势逼人，如翱翔九天的苍鹰；一个皮甲弯刀，质朴坚毅，如南疆山野中茁壮成长的青松。身份迥异，却在此刻，因共同的战斗与彼此的认可，缔结下了一份纯粹而牢固的男人之间的情谊。
　　南疆来的风，不仅带来了克制瘟疫的良方，更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绝望阴云。殷天傲的人格魅力，再次得以彰显，而木喀的成长与担当，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抗疫之战，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