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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宴 ...

  •   姬於越同阿爹说起联姻时,姬崇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语带艰涩地道:“阿越,穆帕一事,爹并没有怪你,你不必急匆匆地拿自己做交易。”

      “哎呀,阿爹,我不是为了赎罪才这样的。”相比起姬崇,她轻松不少,甚至还盘着腿擦了擦自己的弯刀,迎着烛光欣赏上面漂亮的刃纹。

      “那是为了什么?”

      姬於越收刀入鞘,答道:“我是自己愿意的,我觉得他很不错。”

      姬崇额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你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时辰。”

      “不管怎样,你总不会满意的,之前也是……”眼见又要提起旧事,她住了嘴,“算了,那次确实是我看走了眼。但你和阿娘不是觉得敕羌动荡,想把我送去安全的地方么?应了这个婚约,一举多得。”
      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你们当时看庚帖的时候还说,陆氏的家主是个很好的选择,我听到了。”

      “你!”姬崇噎了一下,颇为心烦地挥了挥手,“这事我还是要跟你娘谈谈。”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了,姬於越停下了手中的小动作,盯着烛光发起呆来。

      原本她还有些茫然,但被阿爹这么一问,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这决定可能有些冲动,但她冲动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往后若觉得芜陵也待够了,那就离开,这天下没有什么能困住她。反正就陆氏家主那模样,总欺负不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面上浮起些笑,又开始哼着小曲擦那把弯刀。

      ***

      因着各种原因,爹娘最后还是同意了,于是姬氏和陆氏的联姻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筹备着。
      在陆孚青的调度下,短短几日,聘礼、宴席所需一应俱全,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器也运入了城中。

      姬於越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没体会过如此阔绰的日子,不免咋舌。

      因为陆孚青是家主,爹娘最后还是同意让他们去芜陵,但婚宴还是得在敕羌办。

      敕羌地处四国边界,婚俗也别具一格。没有繁琐的三书六礼,只有亲朋齐聚的篝火晚会,新娘子也不必一直坐在洞房里。
      婚宴就设在姬府,巨大的火堆熊熊燃烧,将夜空都映得通红。烤羊的香气弥漫,宾客们一齐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姬於越发间簪了朵朱砂染红的绢花,又穿了一身轻便的胭脂红骑装,在篝火间穿梭着。陆孚青也是一身红袍,他脸色实在苍白,火光映照下,更显出病容。

      婚仪十分简单,新人共饮一碗掺了沙枣蜜的合卺酒,然后携手绕宴席一圈,一齐接受宾客的祝福,最后敬过天地父母,便算礼成。

      姬於越端起两碗酒来闻了闻,不免皱了皱眉,又看向身旁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陆孚青。见这位新郎官没什么反应,姬於越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陆公子,这酒很烈,你这身子骨行不行啊?要不我偷偷给你换成蜜水?”

      她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若即若离地拂过陆孚青耳廓,带着一丝挑衅。

      陆孚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微颤,抬眸看了她一眼,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跃,让人看不分明。

      但也只是一瞬,他没有躲闪,伸手稳稳地接过了酒碗,指尖不可避免地扫过她手背,姬於越感到一片冰凉。
      她愣了神,夏夜里他的手也这么凉吗?

      “多谢越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费心了。”陆孚青的声音清淡,然后在她讶异的目光中,仰头喝了下去。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苍白的脸颊瞬间染上赤色,引出一阵低咳。

      姬於越愣住了,他居然喝了,还这么干脆?看着他那副难受又强忍的样子,她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心思淡了,反而翻上来些懊悔。

      她下意识地想帮他顺气,但又反应过来两人并没多么熟悉,手便僵在了半空。

      陆孚青止住咳嗽,擦干净嘴角后,朝她倾了倾碗,示意自己已饮尽了:“到你了,越姑娘。”
      他的眼睛很亮,映着火光,平添了几分往常没有的生气,还带着不甚明显的笑,姬於越总觉得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她不甘示弱,也端起自己那碗,豪气干云地一口闷了,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她的脸上也迅速浮起了红晕。

      “好!”周围爆发出欢呼和口哨声。

      接下来就要携手接受来客的祝福,姬於越主动牵住了陆孚青。不是错觉,他的手果然很凉,手指很长,指节分明,那一瞬,她突地想到些与眼下无关的事,这人的手……大概很适合弹琴。

      两人牵手的时候,陆孚青的身体僵了僵,但最后他没有挣开,而是缓缓地回握住了她。姬於越故意在他掌心挠了挠,偏头对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陆孚青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按敕羌的习俗,婚宴上宾客会用沙柳枝条沾水洒向新人,以示祝福。经过那些人身旁时,二人一边受着那代表希望的水珠,一边还能隐隐听见些笑语:“越姑娘外放,陆公子内敛……很是登对。”
      姬於越冲说话的人灿烂地笑了笑,没有回什么。

      敬过阿爹阿娘与天地神明后,酒也恰过三巡。

      气氛正酣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醉意:“陆家果然财大气粗!就是不知道,等沮戎蛮子打过来,这些金子银子能不能堆成城墙,挡下他们的刀?”
      说话的是府兵的副将田和,往前众人都晓得他一直倾心于家主的独女,但姬於越从未回应过,再加二人身份悬殊,于是他也渐渐死了这条心。此刻他见姬於越与一个病秧子成婚,想是心中郁愤难平,所以才借着酒劲出声讽刺。
      此话一出,宴上瞬间安静了不少,不论是忧心的、好奇的,还是准备看戏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姬崇脸色一沉,正待开口,姬於越却抢先一步,带着笑问:“田副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田和摇摇晃晃地指着陆孚青,“越姑娘,我敬你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可你不能为了钱,就就嫁给这么个风一吹就倒的男人……他能保护你吗?能保护敕羌吗?打仗,靠的是兄弟们流血拼命,靠的是……”
      “靠什么?”姬於越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脸上最后一抹笑也收了起来,眼神如刀子一般,“靠你喝多了耍脾气?”
      “我……”田和被她吓住,酒已醒了一半。

      姬於越走到他面前,她在女子中已算非常高挑,但还是比田和矮些,不过气势却完全碾压了这位副将:“你说得有理,但流了血拼了命之后呢?我们需要粮草,这样大家能吃饱;需要劲弩,这样守军能多杀死几个敌人;需要伤药,伤者才能得到照顾。没有钱,难道这些东西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么?”

      田和面红耳赤,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在众人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坐下。

      她转回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的事,我做什么选择,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陆孚青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就站在篝火旁,却比火焰更耀眼。
      喉中干涩,他掩唇咳了两声,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被这样一闹,宴上静了好一会儿,才复又热闹起来。气氛刚缓和下来,却有噩耗传来:“报——!”

      一名斥候冲了进来,兴许是看见眼下场合不对,他一时有些迟疑,姬崇道:“这里都是自己人,直说便好。”

      斥候便回:“家主,沮戎夜袭,先锋已快至西城门外!”
      “什么?!”
      满座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虽说他们已料到沮戎会找借口开战,却未料到对方会挑这时来。

      “有多少人?主将是谁?”姬崇问。
      “多少人看不清,但主将是阿尔睦,他亲自来了!”

      阿尔睦是沮戎以残暴闻名的三王子,他打仗时如蝗虫过境,不留活口,在座的都听过他的恶名,恐慌瞬间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将领们慌乱地寻找兵器。

      “镇静!”姬崇呵斥一声,稳住了局面,“敲钟示警,所有人,即刻归位!吴涧,你去西门。阿越,你……”他看向女儿,又看了一眼她身旁清癯的陆孚青,两人都是一身赤红,提醒着他今夜本是场婚宴,姬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也去西门!”姬於越毫不犹豫,转身就要走。

      “越……阿越。”陆孚青忽然开口叫住她。
      姬於越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眉头微蹙:“怎么了?你好好待在府里,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陆孚青站起身,因为步子迈得有些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走到姬於越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道:“阿尔睦骄狂,急于求成……如果饿虎扑不着食,气一泄……”

      他一面咳嗽,一面说着话,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姬於越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她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阿尔睦贪功冒进,既是突袭,大军就绝对不在此处,这意味着……

      “我懂了。”姬於越打断他,看起来十分兴奋,如同嗅到猎物气味的虎豹,“先锋军跑得太快,后继却没跟上,这是他自己把脑袋伸过来让我们砍的。”
      陆孚青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阿爹,吴典军,拜托你们守住西门,拖住他们。”姬於越想了想,语速极快,“给我三百精锐,不,一百就行,我从南边密道出城,绕到他们背后,到时看焰火暗号,我们两面夹击。”

      姬崇迟疑了一瞬,还是应下了:“好,依你,一切小心。”

      姬於越重重一点头,在看见一旁陆孚青那张异常平静的脸时,动作顿了一顿,心中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再次一闪而过。不过现在她没空深究这些,转身跃上了东珠的马背。

      片刻后,敕羌城南。
      姬於越带着精心挑选的死士悄声出了密道,远远的,她已经能看见西门边两军交战时扬起的烟尘,听到那边喊杀震天。

      借着地形和夜色的掩护,他们埋伏到了敌军的背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看向一旁的死士:“焰火呢?点吧。”

      *

      陆孚青站在城楼高处,远远望向西方,大漠的风吹起他的衣袍,同城楼上的旌旗一起猎猎作响。敕羌比他以为的更干燥,喉头不适,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小厮递上温水,他接过喝了一口,才勉强压下舌根的铁锈味。

      被派来照顾陆孚青的小厮在姬氏已待了五个年头,此时正在心里腹诽这位弱不禁风的新姑爷。但当他抬头对上这位姑爷的眼睛时,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病痛带来的浑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清明。

      陆孚青虽不会武功,但此刻俨然像个老练耐心的剑客,在静静地等待他的锋刃,饮下敌人热血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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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和《恋爱脑会传染吗》《义妹是木头怎么办》都是同一个世界观的故事!感谢宝宝们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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