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程君河的回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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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庄屿舟，已是三年以后。
九月的某一个雨夜，他终于找到了庄屿舟。
雨水“噼里啪啦”不断拍打着钢板棚。庄屿舟就那么颓然地坐在棚下，看着骨架长大了不少，但是消瘦得不成人样。手里夹着根烟，直到火花被淋灭、浸湿都没有抽上一口。
程君河是在吉川叔的电话里知道他们情况的，陈叔突然被打致残，料理店亏空。当时的他无法脱身，尝试联系庄屿舟，消息石沉大海。
程君河撑着伞站在巷口，颤抖着，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发酸的情绪。深呼吸了三次，开口的声音发紧：“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庄屿舟头也没抬，疲惫、毫无生气的声音响起：“不会，都说可以让人变开心，我试试……”
“这东西没什么好的，不要抽。”
“哦。”
“为什么不联系我？”
“没空。”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没空。”
“庄屿舟！”程君河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上去抓起庄屿舟的衣领，迫使庄屿舟抬头面向他。“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两码事。”庄屿舟平静道，那面色憔悴，双目无神的模样让人忘乎他还未满20岁，与记忆中那个阳光的少年相去甚远。
程君河听吉川叔说，店是亏空的，除了陈叔特意给庄屿舟存起来的一年学费，几乎拿不出任何钱。出了事，卖了店铺填补亏空和往来欠账，抢救的费用四处凑了凑，申请了援助勉强够，但是因为凶手迟迟未归案，无法获得相应赔偿，陈叔的疗养费、员工的工资、借款及生活费统统靠庄屿舟自己扛了起来。
这半年，庄屿舟到底经历了什么？
程君河叹下一口气，放开了庄屿舟，问：“陈叔呢？在哪个疗养院，带我去看他。”
“你不会想看见他现在的样子的。”
“想不想见，那是我的事！”程君河怒吼，“庄屿舟！别这一副丧家犬的样子！”
吼完，悔恨不已，他为什么不能早点解决完事情，早点回到陈叔身边？为什么不能像陈叔那样，温柔地，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拍肩，安慰安慰庄屿舟？
终究是这几年，沾染了太多戾气。
程君河蹲下，抬头看着庄屿舟。
庄屿舟太让人心疼，好看的眉眼难掩沧桑。
“庄屿舟，我想吃陈叔叔的沙茶面，你会做吗？”
庄屿舟的眼眸动了动，细而长的睫毛不停颤抖，一声闷哼，泪水夺眶而出。
程君河抬手拍了拍庄屿舟因为抽泣而抖动的肩膀，掌下单薄的骨骼，仿佛一捏就能碎掉。程君河在庄屿舟旁边坐下，静静等着。
很久，很久。
直到庄屿舟的呜咽声一点点变轻，消失，终于有精力好奇：“你这几年在干什么？”
“我？我那老头死了，我去和他们争家产了！”程君河笑道，“没想到吧？还真让我这个私生子争到了一点家产。”
程君河说得轻描淡写，庄屿舟向他投来的目光却饱含同情，仿佛相比自己，他才是那个可怜人。
傻子！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跟我走！明天带我去见陈叔。”程君河站起身。
“去哪？”
“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去我家住。”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下季度的疗养费有着落了？房租你交得起？”程君河“啪”地拍掉长椅上过了尝味期限的饭团，“天天吃这种东西，你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
庄屿舟弯腰将饭团捡了起来：“疗养费，上一家店的老板赔了我一点钱，已经凑的七七八八了。”
“房租确实该交了。”
“还有，不要乱扔垃圾。”
程君河：“……”找了个突破口，“既然房租到期了正好搬出来，我新买的房子有很多房间，收你房租，然后……我给你钱，你给我当保姆，洗衣……倒也不用，做饭需要的，我懒得自己做。哦！还有，你要给我补习，学费就抵你的房租。他生前不给我钱让我读，现在他死了管不了我。我要拿他的钱供自己上大学。”
庄屿舟点头，好像是应下了这份工作，又拒绝道：“明天不行。”
“为什么？”
“明天白天我要上课。周末再预约。”
“行啊！”程君河欣慰道，“算你小子识相。没有就此辍学，不然我真的要替陈叔叔教训教训你。”
“入学金缴都缴了，不上就白给了。”庄屿舟说。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学业！你那可是开成京义！”去扶庄屿舟的手臂，“走吧，不要让新老板陪你一起淋雨。”
“嗯。”庄屿舟站了起来。
程君河眼睁睁看着坐着那么一小团的人儿，一下子如高楼拔起，视线停在他之上，雨伞差一点没有拿稳。
“你，你，你！”程君河结巴了起来，抬着手在自己和庄屿舟之间来回比划，“不是说到了16就会长势变缓的吗？你怎么又长高了？”离开时还比自己矮一大截，现在比自己高了个波棱盖。“你马上19周岁了吧？发育完全，完全发育了吧？不会再长了吧？”
庄屿舟扔过来两个字：“神经！”
对味了！对味了！
程君河感觉对味了，心满意足。
——
回忆消散。
疗养院顶楼。
在程君河眼里，庄屿舟现在，就如他19岁那样，丧家犬般，最多就是健硕了一些。
程君河并不知晓庄屿舟和霖筱在重明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没问过，是庄屿舟不开口。程君河在庄屿舟旁边坐下，仰头迎着凉风，慵懒惬意。闲散的语气问道：“庄屿舟，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谈过一个？”
庄屿舟小时候凭一张俊俏的脸蛋和收放自如的开朗，在校园中颇有人气，收情书和被表白那是家常便饭。在陈叔店里工作那几年，光他见过的异性就有两个。
一个是在小庄屿舟中学毕业典礼那天，一群同学来店里预订包厢，庆祝毕业。程君河在后巷看见小庄屿舟，缩在墙角。女生扎着低马尾，紧张地向小庄屿舟递上情书说：“白天看到她们向你要衣服上的扣子，你都没有给。我觉得我最有希望，我对你的喜欢比他们多更多更多，你可以给我你校服上的扣子吗？”那小姑娘看着十分可爱，颤抖的模样，楚楚可怜。
但小庄屿舟不为所动，一改平时阳光笑脸，用很冷静的语气拒绝了人家，说：“谢谢你的喜欢，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就这样的一个人，后来身边一直跟着个高马尾的小女生，从没见庄屿舟赶过人家。
程君河记得，那女生模样生得很漂亮、很阳光。
提到这话题，庄屿舟有了反应，抬起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什么时候？”
“高一的时候啊！不是还带来家里玩？”
庄屿舟歪着脑袋看着程君河思考了很久：“你确定是家里？”
“啊？好像是店里……”程君河也记不清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谈没谈吧？”
“没有。”庄屿舟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说的是来店里写作业的那个女生。她比较自来熟，要我教她写作业，跟来店里，不好拒绝。而且，她说她喜欢你，来店里看你的，她不是一直坐在包厢窗口那里吗？确实是看你在下面忙，我就随她去了。”
“哈？”程君河难以置信，“这什么拙劣的谎言，我看她眼睛都要长你脸上了！”
还有，庄屿舟这个人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人家的说辞，自己就没有一点察觉嘛？在这方面缺一根筋？
听到庄屿舟怀疑地说：“是吗？我没感觉。”
程君河确定了，庄屿舟就是缺根筋，不缺当初也不会傻等猫圣上线。
“我不喜欢她，也不擅长和这一类女生打交道。”庄屿舟肯定道。
不擅长和自来熟的女生打交道？这么想来，庄屿舟确实不太喜欢和晴子他们打交道。程君河后知后觉，不过……
“那你觉得霖筱是哪一类女生？”
“她…”庄屿舟想了想，“聪明、机灵、可爱，懂得自我保护，有自己的想法……”
哇！全是优点……
程君河觉得，提起贺霖筱，庄屿舟眼睛里全是星光。
程君贺趁热打铁：“那你是跟她表白被拒绝了？”
庄屿舟眼里的星光渐渐黯淡下去，久久，才同程君河说了来龙去脉。
庄屿舟失控？
程君河觉得天塌了！难得给庄屿舟套开口，可以对症下药了，但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唔……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很多时候不受控倒也说得过去，他看见晴子那香香软软的小脸蛋就忍不住想捏捏，啃啃……
但是，庄屿舟做了什么能到被骂恶心的地步？
不会是？
有了个可怕的怀疑，程君河一时之间无法组织语言，“你……”手不自觉地比划了一下。
然后被庄屿舟挥拳重击。
得到回答，程君河松下一口气，而后陷入沉思。
所以，因为不顾她意愿地强吻，所以被骂恶心。但是，霖筱那女娃正常情况不应该是给庄屿舟两巴掌吗？为啥给自己两巴掌啊？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开局好像……基本是没戏了！
程君河觉得还是得说点啥，于是回忆道：“其实，我刚和晴子认识那会儿吧，一不小心碰到她，她都能把我胳膊卸了。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结果有一天，她突然把我堵在墙角，骂我跟个呆子一样，我的初吻就被她抢走了！”程君河一副哭泣泣实际很开心的模样，“我有些时候也搞不太明白女孩子的心思。这个度，是难把握了一点，但是……”向庄屿舟投去期待的眼神——他懂我意思的吧？人还是需要一点希望的……
“她不想见我，把课换了。”
“好，好直接！果然这就是两国教育的偏差吗？”
程君河摸起下巴，他明白，庄屿舟性格就是如此，是一个特别害怕处理冲突的人，面对自己喜欢霖筱和与霖筱之间存在的身份冲突，在没想好解决方案之前不去以箜的身份和霖筱见面，可能是当时当下唯一的选择。庄屿舟怕被讨厌，结果就是事态发展来发展去，兜兜转转，他还是被讨厌了。
“你知道的，我最近在学国内哲学经书。里头有一句话：为则败之，执则失之。我突然有个问题，你没有想过，你在无意识中影响了霖筱？”
庄屿舟的眼睛骤然放大。
程君河接着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自从你发现猫圣是霖筱开始，你以她为中心，自顾自地为她做一些事情，去每个校园踩点收集信息，忙得游戏也不登了，消息发VCHAT就不回，发LING你就会回，我有些时候也会想为晴子做些什么，晴子有些时候很开心，有些时候会感到压力。”
程君河话讲到一半，顿住了，既在观察庄屿舟的反应，也因为电话进来了。
“喂。”
“喂，屿舟哥和你一起吗？”电话那边是颜皓，“霖筱来屋里找屿舟哥，我找不到他，给他发消息也不回。”
……
注：
在N国上大学所需缴纳费用分成两个部分：1.入学金（1~2万元不等）；2.每年的学费（4~5万不等）。入学金是首次入学时一次性缴纳的注册费用，用于保留学籍。费用缴纳后选择放弃入学的，入学金是不退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