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重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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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腊月。
沂江省的冬日湿冷，伴有小雨。
一片片名为往事的碎片悬浮在漆黑的空中，不断靠近贺霖筱，吞噬她，又从她的身上剥离，带来无法名状的痛楚。那痛楚割裂着她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迫使大脑打开生物警报，像是另一个她，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回忆被中途掐断。
“霖…，贺霖筱？”
耳道深处传来嗡鸣，似有人呼唤着自己。
意识如海水回潮，记忆的幻境正被物理世界瓦解，分崩离析，疼痛消散，恍如隔世。
那是她19岁的回忆，而如今，已过去多年，她也26岁了。
——
夜晚，细雨绵绵。
贺霖筱是在业主群里看见有人在讨论，楼下景观亭有个坐了很久的失落小狗，看到发出来的照片，觉得眼熟，不，不是眼熟，是只看了一眼低像素画面里映出的身影，也会令她心脏不自觉一颤的疼痛。虽然荒谬，但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庄屿舟。
她下楼来一探究竟，结果，真的在景观亭，与庄屿舟四目相对。
在此之前，她刚刚完成一场为期三天的、浑浑噩噩的分手仪式。
不懵是不可能的。
贺霖筱回过神，眼前，是庄屿舟，30岁的庄屿舟。
30岁的庄屿舟，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依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商务形象，不同的是量身定制的服装，有着更高的质感，更凸显他的身体线条。
眉骨投下的阴影更深，唇角的线条更分明，下颌线被磨得更锋利，更显立体轮廓。
一双眼眸下两颗泪痣，是她爱过、眷恋过的那副模样。
一月刺骨的寒风灌入大衣，抓回了她些许思绪。
贺霖筱想，她应该先打招呼的，但不曾想，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你怎么会刷新在我楼下？”
贺霖筱尴尬地抿唇，平时和自家电竞战队里那些小孩待久了，连说话方式也不自觉被他们影响了。
庄屿舟明显愣怔了一秒，“路过。”声音低沉，带着丝绸般丝滑又沙哑的质感，“也…不是路过。”
……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机场弄丢了你的行李，你准备包车从香江机场回闽田又担心身上现金不够，所以过了服务区就让司机给你送到了我这里了，对吧？”
“嗯。”
“机场的失误，机场会给予相应赔偿的，让安排住宿也在合理要求范围吧？”
“嗯。先找，7天后找不到才会启动赔偿程序。”庄屿舟点头道，“他们给我安排在机场内部旅店，有点憋屈，我待不了那么久。”
“你就不能闹一闹，拿出你的气势来让他们给你换好一点的酒店？”
庄屿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贺霖筱，眼神又好像在说：我是这样的人？
不！庄屿舟不是会制造冲突的人。
“你回国怎么不多换一点钱。”
“没想到这个概率能砸我头上。”
“手机支付不行吗？”
“因为没想到有这个概率，所以没来及得开通国内的手机支付。”
“银行卡？”
“卡包在行李箱。”
“你银行卡不随身携带？”
“嗯。”
“挂失一下也行。”
“我没有国内银行账户。”
“……”
贺霖筱在想她还可以问什么，思来想去，问不出了。出门靠朋友，他们……也算朋友一场，他有困难来投靠，自己追问下去反倒显得很不欢迎他。她将庄屿舟带回了家。
在玄关鞋柜里找出一双给宾客准备的男款拖鞋。余光瞥见庄屿舟盯着拖鞋，也不知道是怕他问，还是怕他不问，贺霖筱先开了口：“给客人用的，男朋友用的不放这里。”
“男朋友？”庄屿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外。
“嗯。”贺霖筱转头正视着庄屿舟，说，“庄屿舟，我26了，谈个恋爱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庄屿舟低着头，贺霖筱没有看清他是什么神色。
说话间，菜包听见动静，蹦跶着小脚丫，过来蹭蹭贺霖筱的腿，一点也不怕生地嗅嗅庄屿舟。她养了三只猫，菜包是最社牛、最不怕生人的。
贺霖筱抱起菜包，揉进怀里，今天是碍于庄屿舟在，不然，她可是要一头埋菜包肚子，嘴上念着：包包，包包，让妈妈亲亲，让妈妈亲亲。然后一顿猛吸的。
往日的菜包会四脚抵抗她的“变态”行径，今天估计也因为庄屿舟在，乖乖在她怀里，伸着脖子一个劲地往庄屿舟那个方向闻。
庄屿舟伸指腹点了点菜包的鼻头：“它叫什么？”勾起手指任它闻。
“菜包，白白胖胖的，所以叫菜包。”贺霖筱抱着菜包，带庄屿舟越过玄关隔断，穿过十字圆厅，来到客厅，指了指沙发里正探头探脑观察庄屿舟的芒果，同他介绍，“它叫芒果。”
“养了多少只？”
“三只。”她让菜包上猫爬架，去厨房捣台接热水，“你可以在我这里先吹干头发。我再带你去别墅。”
“去别墅？”庄屿舟的声音在空间回荡。
“我爸妈那儿，我这里住不了人。”贺霖筱说。
“5个房间。”
“嗯，5个房间，但住不了人，我总不能让你睡沙发吧？”她端着热水回到廊道，庄屿舟正站在猫爬架边上伸手摸菜包，她将水递给庄屿舟，“你最好小心些，菜包爱掉毛。你的黑大衣，沾上猫毛就不好清理了。”
庄屿舟视线转到她脸上，神情似探究，似疑惑，接过水，淡淡地说：“谢谢。”
贺霖筱又带他折回圆厅，打开客卫门，拿来些给客人准备的毛巾，那是林姨给她备好的。
“你快把头发吹干。”贺霖筱催促道。手机里显示室内温度适宜，应该是不会冷到了！贺霖筱心想，还是把温度再调高了一些。
回头，庄屿舟站在她背后，抬着脑袋，对着上面招手。
上面，是她养的第三只猫，叫多尔滚，当初是因为希望它又爆毛又圆滚滚，才取得这个名字。结果毛确实爆了，也养成了藐视众生的狮子王。她在客厅、廊道等各处天花板都安装了隧道式的猫爬架，一路连到猫房。多尔滚就爱趴再上面，非必要情况，一般不下来和她这个“平民百姓”接触，只是偶尔心情好了才下来“宠幸”她一下。
此时此刻，多尔滚正蹲坐在高台，爪印烙在玻璃面上，像一个王，用眼睑丈量身下庄屿舟这个“臣”。
“啧，庄屿舟。”
“嗯？”
贺霖筱无语地朝卫生间里面歪脑袋，示意他进去。
因为助理段雯在家里处理事务后偶尔会在客卫清洗，客卫里也有洗浴用品，贺霖筱便说：“你干脆在这里把澡洗了，衣服脱给我，我拿去给你烘干。”
“好。”庄屿舟动手脱下了大衣、西装外套，到了解领带那步，贺霖筱紧急叫停，她想想不对，应该有件替换的衣服，换上给自己才合理。
“你先吹头发吧，我去给你拿替换的衣服。”
庄屿舟质疑道：“你这里有？”
“为什么会没有？”
贺霖筱反问，抱着他刚刚脱下来的衣服，径直走进衣帽间，翻来翻去，只有汉服的放量合适庄屿舟穿。贺霖筱咬了咬嘴唇，她刚刚是以什么心态，那么泰然自若地把话说成好像她这里可以找到很多男人的衣服一样。
抓了抓头发，最后拿了件窄袖中衣和中裤，反正就换个衣服洗澡的功夫穿一下，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
有问题，有大问题。
庄屿舟看到衣服，沉默思索了一番，接受了，拿衣服关门换。
但是，他不会穿！
他换完就那么胡乱系了下中衣两边的绳子出来了。
交领的衣襟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他白皙的锁骨和半截胸肌线条。
“你换好把衣服给我就行。”贺霖筱挑过他手中换下来的衣服，慌忙将他推了回去。合上门，身体瞬间如泄气的皮球，无力靠上墙面。
——
亢川市，一处小区。
林祥珍同外孙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新闻节目。
“近日，我国警方与N国执法部门联合行动，捣毁一个以高回报投资为诱饵的诈骗窝点，逮捕多名嫌疑人，涉案人员多为M国国籍……”
外孙女甜甜头枕着林祥珍，嘴里含着棒棒糖，百无聊赖，余光瞥了新闻里押解嫌疑人的画面，甜甜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外婆，这个嫌疑犯看起来好好看。”
林祥珍敲了一下甜甜的脑袋：“阴里阴气的，好看有什么用，这是诈骗犯，不是什么偶像哥哥。”林祥珍头疼，现在小孩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这时，洪亮的电话铃声响起，林祥珍掏出口袋里老式的按键手机，低像素的屏幕显示来电对象——小小。
林祥珍接起电话：“喂，小小啊。”
“林姨。”电话里的人带着鼻音，林祥珍听着有些不对劲，“小小，你感冒了吗？”这两天小小没让她去收拾屋子，也没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呛着了。”贺霖筱说，并告知她打电话来的目的。
电视里还在播报新闻：“据警方了解该团伙主要涉案人目前还在潜逃中，或已入境M国，我国警方将协助N国执法部门全力将其搜捕归案……”
林祥珍拍了拍甜甜，示意电视调轻一点。
“你说，我听着呢……”
听到林祥珍挂了电话，甜甜抬起脑袋：“外婆，怎么了？小小姐姐这个点要你过去啊？”
“嗯。有事要过去一趟。”林祥珍穿着鞋子，“刚刚新闻上还说啥了？”
“说诈骗团伙黑吃黑，头目杀了个N国黑｜帮的什么人，现在被通缉中。”甜甜说完，感叹道，“黑吃黑，骗黑｜帮钱，好酷啊！”
林祥珍皱起眉头，强调道：“犯罪就是犯罪，杀黑｜帮的人也是犯罪。”心想：要跟女儿讲讲，不能再让甜甜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在鞋柜上找了找钥匙，没找见，“唉，甜甜，你看见我车钥匙了没？”
“就在鞋柜上面啊！”
“不是电瓶车，是汽车钥匙。”
“汽车钥匙？”甜甜回忆了一下，“妈妈给你收鞋柜抽屉里了。不过，外婆，你去鹿林电瓶车更方便啊，市区车多人多，开车多挤啊！”
“不是去鹿林，去别墅，玫瑰园那边。”
“玫瑰园？贺伯伯和顾婶婶回国了？”
不对呀，甜甜不解，外婆是照顾小小姐姐的，小小姐姐搬去鹿林外婆就跟去鹿林，贺伯伯和顾婶婶那边事从来不用外婆去的呀！
“他们在国外的项目还没结束，今年过年能不能回还不一定，是你小小姐姐有朋友要过来借宿。”
“喔，这样啊。”甜甜明白了。
小小姐姐在鹿林的房子，她去过一回，很大很大，一整层都是她的。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衣帽间，里面全是汉服和华贵的配饰。家里还养了三只猫，有一只像狗一样大，很威武，专门有一个房间给它们住。最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房间，进去就跟穿越到热带雨林一样，一个大玻璃缸里种的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她记得那次进去，看到树干上盘着什么东西，好奇去看才发现是蛇，虽然是只有手指那样粗的小蛇，她还是吓得不轻，里面除了蛇还有青蛙、蜗牛……好多好多小动物，但她没敢待下去。
外婆笑她胆小，外婆说一开始也犯怵，不过，那个房间平时会有另一个姐姐过来打理，小小姐姐没有让外婆进去收拾，看不见也就不怕了。
这么一个大房子，就一点问题，除了主卧，能睡人的只有保姆间。
“外婆，小小姐姐房子里没有客卧，来客人都会安排到别墅里住吗？”
“不是啊。”林祥珍回想了一下，小小屋里也来过顾家那个小姑娘，带来另一个小姑娘，三个人那晚就是在沙发上睡的。
“可能这次客人比较特别吧！”
林祥珍驱车前往玫瑰园别墅，看到小小口中的客人。
是，挺特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