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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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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风波过后,宁贵人似乎更加依赖她祁念安。
她时常以赔罪和学习为名,来正阳宫请安,坐的时间不长,但每次都能恰好遇到邵斯志来看祁念安。
鬼都知道她买通了洒扫宫人。
祁念安笑颜应对,每次都想直接挖个洞把所有人埋掉。
宁贵人对祁念安整理的舆图、札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姐姐真是博学,连边境的山川地貌都如此了解。”她捧着祁念安手绘的一幅简易地图,惊叹道,随即又状似无意地感慨,“不过这些地方,听起来就好荒凉艰苦。还是京城好,繁华安宁。陛下和祖父他们,为了守住这份安宁,真是辛苦了。”
“啊对对对。”
祁念安点头,开始笑。
“不只要守护边疆啊,还要管理家族啊,然后把人送进宫啊,从边关要塞管到帝王寝铺,辛苦,太辛苦。”
“这么辛苦,还要管着数钱,做账,哎呀这福气给我我都不要。”
不管了,真的很想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
李潇冉顺手往她嘴里塞了颗果子,示意祖宗闭嘴。
“说起来,朕曾经游历过玉龙山池。”
邵斯志见状紧急转移话题,他微微停顿,似在组织语言,描绘那绝美景致:“那是在朕还是皇子之时,随先帝秋狝。玉龙山池隐于北地群山之中,非皇家猎苑,却是一处天然奇景。山势陡峭,如玉龙盘踞,山顶却有一池天然碧水,澄澈如镜,终年不冻,当地人称之为‘天池’。”
“朕记得,那日登上山顶时,正值晨曦初露。万道金光刺破云海,洒落在墨绿色的山峦与那翡冷翠般的池水上,池面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仿佛仙境瑶池。池边生着一种罕见的白色小花,形似铃兰,晶莹剔透,晨露未晞,缀在花瓣上,被阳光一照,璀璨如碎钻。四周极静,唯有山风掠过松涛的呜咽,以及偶尔几声空灵的鸟鸣。”
宁贵人立刻眨着大眼睛,崇拜地看着邵斯志:“陛下懂得真多!这些臣妾听都没听过呢。还是陛下厉害,什么都知道。”
这话似是细密的针,不断刺探着挤压着祁念安的底线。
她径直起身。
先前在娱乐圈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人,对这种人向来不予理睬,但眼前的人实在是恶心的紧,她知道对方心怀不轨,也知道对方横竖都有法子恶心她、
但没办法想最初那般直接发癫,因着对方没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甚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该死的一夫多妻制度,该死的邵斯志!!
祁念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
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整理舆图,与李潇冉厮混,对宁贵人的种种伎俩,大多报以冷淡的回应或是四两拨千斤的反击。
她在等,等一个足够分量,能一举将宁玉染乃至她背后势力打痛的机会。
眼前的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此时的沉默和隐忍,总会得到些回报的。
宁玉染那些看似小儿科的争宠手段,如同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蚊蚋,虽不伤筋动骨,却实实在在地搅扰着祁念安的清净。
而真正让祁念安心生警惕的,是另一股在暗处悄然涌动的浊流——细作之说又起。
帝王可以容忍她大字不识,争风吃醋,不是个古代传统意义上的妖妃,哪怕祁念安天天骂邵斯志是老男人老王八,邵斯志脾气也会很好,不愿意跟自己计较。
但他绝对不会容忍后宫之中有细作。
祁念安靠着李潇冉,格外头痛。
因为她真的是细作。
这谣言并非骤然爆发,而是像某种善于潜伏的疫病,最初只在最阴暗潮湿的角落低语。
那天路过浣衣局,见个老宫女在捶打衣物时,对着相熟的同伴啧啧两声:“听说了吗?那位宸妃娘娘,当年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掉下来,居然毫发无伤!你说奇不奇怪?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可没见过这样的铁打筋骨。”
另一宫女附和:“可不是嘛!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也太过福大命大了些,倒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似的。”
话语未尽,邵斯志的脸色在一边可是不好看。
“你不会真信了吧。”
祁念安回首望着他。
“没有。”
那声音却是冷淡无比。
“宸妃娘娘前儿又赏了那帮民间鼓手好些银钱呢,说是要帮他们重整什么……鼓谱?”
“嗬,娘娘真是心善。不过你说,那些走南闯北的卖艺人,三教九流什么人不接触?娘娘这般频繁往来,就不怕……”
“嘘!慎言!你不要命了!”
不慎之言,早已出口,像一颗有毒的种子,落入肥沃的土壤。
这些流言蜚语,起初只是只言片语,模糊不清。
但很快,它们就像找到了组织的藤蔓,开始相互缠绕,变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满起来。
有人说,宸妃娘娘的坠城大戏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骗取陛下的怜惜和信任,那城下早就铺好了厚厚的草垛棉絮,所谓惊险万分不过是演给陛下看的一场戏。
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当夜亲眼看见有黑影在城墙下忙碌。
她资助民间鼓手,整理濒危技艺的行为,在此时也尽数化为利剑,向她直直刺来。
谁知道那鼓声阵阵,是不是某种传递消息的暗号?
那些行走四方的艺人,岂不是最好的信使?
她那般积极,莫非是想借此构筑一条隐秘的通信线路?
连她那曲与众不同的《李白》舞,也成了攻讦的靶子。
那疾旋如风,被说成是模仿某种异族祭祀的舞蹈;那腾跃如雷,谁说不是向远方同伙发送信号的姿态!
管它□□和克林顿上没上床,宸妃娘娘这么得宠名动天下底台还硬就是跟边境云王睡了!
那刚毅决绝的神情,说白了就是细作即将完成任务时的冷厉与坚定。
管它真真假假,那对象的主人足够有噱头,足够戏剧化和神秘。
这就够了,谣言从不管这背后的逻辑是否成立。
谣言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宫墙之内疯狂增殖、变异。
它们巧妙地避开了公开场合,只在茶余饭后、值夜交班时,在井边、在灶房、在宫人居住的庑房区窃窃流传,来源成谜,又仿佛凭空产生,却又总能精准地戳中祁念安最敏感的之处——她并非世家大族出身,母亲家族更是早已没落,背景模糊,这无疑为各种猜测提供了温床
这谣言编织得如此完美,时机又拿捏得这般巧妙。
一明一暗,相辅相成。
目标明确——就是要从根本上动摇祁念安赖以生存的帝王信任。
邵斯志身处九五之尊,自有其情报网络。
这些如同阴沟污水般蔓延的谣言,终究还是点点滴滴地汇入了他的耳中。
起初,他或许只是一笑置之,认为不过是后宫妇人妒忌下的无聊把戏。
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当暗示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方式,从看似毫不相干的渠道隐约传来时,那颗属于帝王的多疑的种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萌芽。
祁念安隐隐感觉到,在某些瞬间,一种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正窒息的将自己勒紧。
她感到窒息。
心痛至极。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心痛早了。
午后,邵斯志难得有片刻清闲,在正阳宫凉亭小憩。
祁念安端着一碟新制的荷花酥过来,见他闭目养神,便轻轻将点心放在石桌上。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将她袖中一张折叠的纸笺带出,飘落在地。
邵斯志闻声睁眼,目光下意识地追随那飘落的纸笺。
祁念安神色微变,迅速弯腰去捡,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细微的异常没能逃过邵斯志的眼睛。
他心中那根因连日谣言而悄然绷紧的弦被拨动了。
“是什么?”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祁念安动作一顿,将捡起的纸笺攥在手里,强自镇定地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胡乱涂鸦的曲谱草稿罢了。”
她试图将话题引向她近日看见的小猫身上。
然而,邵斯志并未如往常那般被她轻易带偏。
他伸出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虽未再言语,但那姿态已明确表示要看。
祁念安看着他眼中那抹陌生的审视,心头猛地一刺,仿佛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在他坚持的目光下,缓缓将那张攥得有些发皱的纸笺递了过去。
邵斯志展开纸笺,上面确实画着些类似鼓点的符号,但在一旁的空白处,却用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扭曲怪异的文字写了几行小字。那
字迹结构与当世任何文字都迥然不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文字?”邵斯志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祁念安,语气中的温度降了几分,“朕从未见过。”
祁念安张了张嘴,那句“胡乱画的”在舌尖转了一圈,却在对上他深沉眼眸时哽住了。
她能感觉到,这一次,简单的搪塞已无法取信于他。
要告诉他真实的一切吗?解释这是她做练习生时候的韩文?然后她是中国人,闲的没事练练外语,因为英语不好找李潇冉找找感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那颗原本被温暖包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终究……还是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