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升煕》萤木三章

8、第 8 章

　　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忙碌与平静。

　　季升没有再出现，临熙看着那抹白色的头像，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删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也没有删的必要了。

　　季升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临熙的心踏实了，也更酸涩了，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个选择是对的。

　　行里的工作也恢复了正常，之前大家在茶余饭后的流言蜚语，也因为男主人公的隐身与女主人公的泰然自若消失了。

　　燥热的夏天终将过去，入秋后的天气很快就凉爽起来。

　　转眼到了国庆长假，临熙带着耀耀回老家望京市，自己看望父母，老人也想孩子了。

　　乐晗也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两人不免要聚一聚。

　　乐晗的女儿淇淇带着耀耀在公园的沙堆里玩沙子，两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两个妈妈就坐到旁边，注意着孩子的安全。

　　作为临熙最亲近的闺蜜，乐晗对这段往事早已了然于心，却仍忍不住旧事重提。

　　“说真的，”乐晗轻叹一声，随手用树枝拨弄着沙子，“季升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一个人带着耀耀，太辛苦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惋惜，也为了临熙的操劳而不忍。

　　临熙低着头，手中的小木棍在沙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低落地说："和他在一起...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了。"

　　“是啊，”乐晗点头附和，“光是过他的父母那关就够呛。他们那个圈子的观念太固化了，你看那个差点和他结婚的林双婷，不就是陆放的表妹吗？家世背景肯定也不简单。要不然他退婚时，父母也不会气成那样。”

　　临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乐晗察觉到好友的低落，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不过季升对你肯定还有感情，不然怎么会这么疯？临熙，你够可以的了，能让季大公子悔婚，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把耀耀养大，”临熙苦笑，“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对对对，"乐晗连连点头，"你还有耀耀呢。趁现在他知道的不多，断了也好。以他的脾气，要是知道你瞒了他这么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万一闹起来……你争不过的。”

　　临熙抬起头，目光追随着正在认真挖沙的耀耀，声音坚定：“没人能把耀耀从我身边带走。”

　　乐晗忽然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多亏他没想到耀耀过的是阴历生日，今年还正好赶上闰月，就这么认定了耀耀是别人的。”

　　临熙的目光柔软下来，却又带着一丝苦涩，轻声说道：“还好……他是个傻子。”

　　微风轻拂，远处传来淇淇耀耀欢快的笑声。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将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都藏进了这片微风里。

　　国庆七天一晃而过，家里有了孩子就是热闹，父母的精气神看着也好了不少。

　　这几年，爸妈为了临熙的事憔悴了不少。

　　临熙在外求学时，妈妈办了探亲签，陪着她到香港，帮她带孩子。如今临熙工作稳定，耀耀也到了能上托班的年纪，父母终于能安心在家调养身体了。

　　假期结束，临熙带着耀耀回到了上海。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几件大家具摆在那里。临熙心想这是哪家新搬进来了，最近这个单元里也没有装修的。

　　一到家门口，才发现家具都是往自己隔壁搬的。

　　难道又换租户了？不过租房的人很少会把家具全部换了。难道房子卖了？但也没见着中介带人来看房啊。

　　临熙搞不懂了，顺势往屋里一瞄，是个打扮得体的女生在收拾。

　　是个小姐姐，挺好，应该不会太闹腾。

　　临熙和耀耀回屋收拾去了。

　　节后上班第一天总是忙碌的，但大家都不在状态，悄无声色地混日子。

　　一天很快结束，临熙下班先去接耀耀，两人手牵手回家。

　　菜正准备下锅，突然门铃响了，应该是快递，临熙赶忙把炉火关掉，擦擦手去开门。

　　一开门，临熙楞在原地，一个多月没见的人，玩世不恭地靠着门框看着她笑。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隔壁邻居，以后请多指教。”对方还像模像样地伸出了手。

　　“什么？”临熙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空中的手停了半刻没有回应，尴尬地缩回自己的裤兜，“有这么惊讶吗？我今天刚搬进来，要不要进来参观下？”

　　临熙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可我昨天看到是个女生在收拾啊？”

　　季升开怀大笑：“那是请的家政，没人帮我收拾啊，怎么，吃醋了？”

　　临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她咽下了后半句话。

　　对方笑了笑：“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这可不是我的作风。”玩世不恭的人一手撑着门框，身子微微下倾，露出一副诡计得逞的坏笑。

　　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季大少爷，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过这个目的，是不甘心的报复，还是真的放不下呢？

　　临熙吃不准季升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后面该如何面对他。

　　思考间，一张脸突然逼近自己，鼻尖即将相抵，慌得临熙立马后撤，差点站不稳，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向前，触碰了临熙的敏感开关，让她全身紧绷，两颊通红。

　　季升继续凑脸向前，滚烫的呼吸直接喷在脸上：“怎么样，再看到我是不是比你想的还要开心？”

　　心事被对方看透，临熙赶紧推开对方站稳，没好气地回了句“胡扯”，把头撇了过去试图遮挡自己通红的脸颊。

　　“你的膝盖好了么？”

　　临熙愣了一下，木木地点点头，都过了多久了，自己早忘了这事，没想到他还记得，心里一暖。

　　对方又突然把脸靠近，“这几天有没有想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临熙脖子和老母鸡似的，被这大脸逼得平行后移，脸都成了猪肝红，手心都是汗。

　　“胡说八道！你自己在这折腾吧！”临熙气急败坏地顺势就要关门，却被某人给挡住了。

　　他看了看围着围裙的临熙，笑嘻嘻地说：“我还没吃饭，去你家蹭顿饭行吗？”

　　临熙没理对方，使劲拨开对方扒门的手，猛地关上门。

　　自己靠在门上，胸口起伏不定，心跳如擂鼓。

　　半晌，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又从猫眼确认外面没人了，才放下心来。

　　临熙木然地回厨房继续做饭，脑子里却和浆糊似地乱搅。

　　这家伙怎么搬到自己隔壁了？他为什么要搬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么？还是……

　　临熙不得不承认，她为后面的这种可能感到欣喜和激动，原来还没有结束。

　　临熙瞄了眼在客厅玩耍的耀耀，有个想法突然冒出来，不寒而栗。

　　要是和耀耀接触久了，会不会被他发现？

　　会不会觉得我一直在骗他？

　　会不会把耀耀抢走？

　　我要不要搬家？

　　再搬到哪里去？

　　临熙吓出了一身冷汗，原先的燥热也被冷汗所浇灭。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旋转，认真做起了分析。

　　这个公子哥应该从没有住过这种条件的房子，一开始图新鲜，住一个月试试？

　　耀耀工作日都在付阿姨那，和自己一样早出晚归，碰到的机会也不多。

　　最主要是，耀耀长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平常都是付阿姨帮忙照顾耀耀。虽说除了保育费，自己逢年过节都会给对方包个红包，但像付阿姨这样尽心尽力的人可不容易找。

　　思绪渐定，心也没这么慌乱了，尽快做好饭。

　　微信铃声响了好几下，临熙瞄了一眼，没去理他，继续给耀耀讲书、玩玩具、洗澡。

　　耀耀渐渐睡熟了，临熙这才靠在床上，打开手机，看一堆未读信息。

　　“肚子好饿，以后能不能去你家蹭饭，交伙食费的那种”

　　“好香，我都闻到香味了，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图片]大宝只有外卖，小宝有爱心营养餐，羡慕”

　　“你在干嘛？”

　　“怎么都不回我消息”

　　“哦，应该在陪孩子玩”

　　“哎，你说我和小孩似的，同样都是孩子，怎么待遇差别这么大[可怜]”

　　“我们就隔了一座墙，也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吧”

　　“娃睡着了么？”

　　“我上床了”

　　“一想到你就睡在我隔壁，还挺激动的[坏笑]”

　　“你呢，有没有一点点激动和开心？”

　　“带娃不容易，以后可以跟哥哥玩”

　　“不对，差辈了，叫爸爸也行”

　　“我不怎么喜欢小孩，但你的除外”

　　上扬的嘴角落了下去。临熙放下手机，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她拿起手机，输了删，删了输：“这么折腾自己干吗呢？我这也是租的，随时都可以搬家。”

　　对话框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迟迟没有新消息。

　　良久，新消息跳出。

　　“和你在一起自在、开心、舒服，和别人不一样。”

　　“那是你接触的少了，万花遍地，偶尔碰到一根杂草觉得很稀奇，见得多了还是花香。”

　　“我接触的女人可不少”，对方秒回，临熙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信息接着跳出来：“杂草有可能是大树的嫩芽，花永远只是花。”

　　临熙一遍遍地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已经冻结成冰的心底下，像有个小火苗在灼烧，一点点融化，滴滴答答。

　　“杂草也可能只是杂草。”

　　对方没了回音，“正在输入中”也消失，临熙失望地看着手机出神，头抵在膝盖间。

　　过了良久，新消息提示。

　　临熙立刻打开，“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

　　接着跟了一条：“刚刚搜诗去了[不好意思]”

　　屏幕前的人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看着手机嘴角上扬。

　　新消息继续跳出：“你说我像个孩子似的，任性、脾气大，可孩子总会长大，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三岁，去否定他的三十岁。”

　　临熙看着手机屏幕出神，输入框的小竖线，随着临熙的心一跳一跳。

　　“可我已经有了一个快三岁的孩子，不想再等另一个三岁的孩子长大了。”

　　“你现在对我的所有评价都是三年前的我，为什么不看看现在的我呢？”

　　冰块融化地越来越快，冰渣慢慢脱落，混入血液中，随着心脏的一起一伏，穿过身上的每个角落。

　　“我又不傻，等着你气出好了被丢”。临熙莞尔一笑，她知道，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

　　“顾临熙你还说自己不傻？！”

　　“你给我出来！我都想破墙而入了！”

　　临熙噙着笑，回了句：“你省省吧[白眼]”。

　　“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如此反复，临熙不安地等着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么纠结。

　　“一开始那阵，我是气得要疯了，不甘心又堵心，觉得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一定要以牙还牙。可一见到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让你再回到我身边。送你去上班那次，我是真的想要放弃了。也许我们再在一起，你还是会委屈，还是放你走吧。我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自己不去想你，可每天晚上脑海里总会浮现，你在公交车站满脸泪水看着我离开的样子。你心里肯定还有我，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顾忌很多很多，我也没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全都做好，可我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再试一次。我们把过去翻篇，耀耀我肯定也会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你为什么不能抛开那些条条框框，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再勇敢一次呢？”

　　静谧的夜，身边孩童均匀的呼吸，手机闪着幽幽的绿光，映照着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

　　临熙看着手机出神，不断涌出的泪水直接滴落在床铺上，沁出了一朵朵小花。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过了良久，新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再退一步，我们先从普通朋友做起，这样都不行吗？”

　　临熙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呼一口气，一扬嘴角，快速输入：“居心叵测的普通朋友”

　　“满腔热忱的普通朋友！”对方秒回。

　　临熙会心一笑。

　　大雨停不了，那就先等等吧。

　　要不乌云会自己散开，要不太阳会自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