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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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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有些刺鼻。
下午去红水山庄外围摸排时,赖明天为了护住差点被突然冲出来的野狗扑到的云飞扬,胳膊被旁边的铁丝网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云飞扬皱着眉,手里拿着棉签和碘伏,动作却有些笨拙。
他习惯了面对冰冷的尸体和器械,处理活人、尤其是还在渗血的伤口,让他有点无从下手。
“嘶——”碘伏碰到伤口,赖明天倒吸一口凉气,嘴上却还在逞强,“云大夫,您轻点儿成不?我这胳膊还得留着抓坏蛋呢!”
云飞扬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下动作倒是放轻了些。他注意到赖明天紧握的拳头和额角渗出的细汗,这人明明疼得厉害,还非要嘴硬。
“你说你,反应那么快干啥?”云飞扬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那狗又没真扑上来。”
“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赖明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您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挠一下,还不得破相?到时候找不到对象,王队不得怪我保护不力?”
“胡说什么!”云飞扬耳根一热,手下不小心重了点。
“哎哟喂!”赖明天疼得龇牙咧嘴,“云飞扬同志,打击报复可不兴啊!”
看着他这耍宝的样子,云飞扬有些想笑,又强行忍住。他沉默地包扎着,忽然想起下午赖明天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那宽阔的、带着汗味的后背,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你……”云飞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你之前……是不是看见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赖明天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他看着云飞扬低垂的、睫毛很长的眼睛,点了点头:“嗯,看见了。咋了?谁规定法医就不能有点心理压力了?咱这工作,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没点压力才不正常呢。”
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云飞扬怔了怔,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这句话轻轻敲了一下。
他以为会看到异样的眼光,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句坦然的回话。
“…谢谢。”他低声说,加快了包扎的动作。
“写啥?”赖明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又换上那副欠揍的语气,“不过云大夫,说真的,你这包扎手艺可还得练练啊,瞅瞅这结打的,跟我奶奶纳的鞋底似的。”
“嫌丑你自己来!”云飞扬终于忍不住,把剩下的绷带塞到他怀里,转过身去整理药箱,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赖明天看着他的背影,嘿嘿傻笑了两声,觉得这胳膊挨得,值!
夜幕降临,白城一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张锦和廖繁春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图,眉头紧锁。
红水山庄的背景初步查了,法人是个查不到太多信息的外地人,资金流水很大,但表面看没什么明显问题。
“看来得往里深挖了。”廖繁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嗯,”张锦点头,“而且,器官中转还只是猜测,需要小云那边提供更专业的支持,看看能否从尸块上找到更多指向性证据。”
正说着,王爱民推门进来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坚毅。
“王哥,你咋来了?没多陪陪嫂子?”廖繁春关切地问。
“没事了,”王爱民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力量,“你嫂子……她理解。案子有啥进展?”
听完廖繁春和张锦的汇报,王爱民盯着“红水山庄”和“南山运输”那几个字,眼神锐利:“这条线不能放。明天开始,分两组,一组继续明查红水山庄的社会关系和经营内幕,另一组,小廖,你带两个人,给我盯死那个调度老吴!看看他除了运货,还跟什么人来往!”
“是!”廖繁春立刻应道。
王爱民的目光又落到那张周强的照片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但很快被坚定的光芒覆盖。
他深吸一口气,对所有人说:“都打起精神来!这案子,恐怕比我们想的要深!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掘地三尺,也得把后面的牛鬼蛇神给我揪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像一块磐石,稳住了略显焦躁的人心。
剩一盏台灯还在坚持,大家座位已空。
张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空间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屏幕上,“南山运输”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如同一张嗜血的蛛网,几笔异常庞大的款项,经过数次伪装,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
所有的技术手段在当下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她凭借惊人的耐心和逻辑,硬是追踪到了这个关键节点。
然而,最终操作地,却让她眉头紧锁——香港。
她正凝神思索,桌角的手机嗡嗡震动,是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
迟疑片刻,接起。
“喂?”时刻保持着警惕,声音清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被电流修饰过、略显失真的男声,口音带着明显的港味,语速很快:“系张sir吗?关于…南山个边嘅资金,我可能知少少。”
张锦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按下录音键:“我是。你是谁?想说什么?”
“我姓蒋。”对方的声音压得更低,背景音里隐约有粤语新闻的播报声,“我唔系想害你,我只系…想揾条生路。佢哋睇实我,我冇办法……”
香港,九龙某间逼仄的唐楼单位内——
蒋梁缩在沙发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只留下满室昏暗。
年龄四十出头年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眼下的乌青诉说着长期的焦虑与失眠。
一手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搓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五六岁的小女儿扎着羊角辫,笑得无忧无虑。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头透过内地号码传来的、带着东北腔的慢条斯理却冰冷刺骨的声音:“蒋生啊,钱呢,系要流动先叫钱。你当初系点样跪喐度求我帮你填窿嘅?宜家想落车?可以啊,睇下你个女……”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几年前,旗下贸易公司被对家做空,濒临破产,走投无路下涉足赌场,妄想翻盘,却掉入了另一环精心设计的“做局”里,欠下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有人“帮”他还了债,条件是,利用他的公司和金融知识,为他们‘服务’。
起初只是小额周转,后来便是如今这数以亿计、沾着血腥的黑色资金。
本以为自己只用动动手指,提供个渠道,这样便不算亲手染血。
可随着时间推移,直到手上接触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南山运输”的“特殊货物”、“康宁疗养院”的“医疗废弃物”……掌握的越多,就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已深陷泥沼,每一分经他手洗白的钱,都可能沾着无辜者的血汗。
他蒋梁不是没想过报警,可背后的人在内地手眼通天,连警察内部都有他们的人。身在香港,看似安全,却感觉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着。
他怕,怕自己出事,更怕远在海外读书的女儿被牵连。
“先生?”电话那头,传来张锦冷静的声音,将他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如果你有苦衷,可以提供证据,我们会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保护?”蒋梁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绝望,“你点保护?你哋自己入面都有鬼!我点信你?” 他情绪有些激动,粤语不自觉地溜了出来,“我嘅女…我净系想我个女平安咋…”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对唔住……。”
说完,不等张锦回应。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瘫倒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上霉变的水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飞蛾,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加速毁灭。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张锦缓缓放下手机。
窗外,是白城。
远方,是香港那个陌生男子所处的喧嚣与危机。
背后,是一双在暗处的手笼罩着两个世界。
她将“蒋梁”这个名字,重重地圈在了线索图上。
这个身处漩涡边缘、充满恐惧与挣扎的男人,成了撕开黑幕的第一个口子。
“内鬼…保护…”张锦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脑袋里疑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