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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斩“怜”:温柔是债,怜悯是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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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门,通往京城瘟疫那年。
风卷着腐臭与药渣的气息扑面而来,街巷死寂,尸横遍地。她站在街心,粗布衣裙沾满泥污,腰间药囊半空——这是她十八岁那年,奉命分发汤剂的日子。
她在巷口发现一名乞儿蜷缩墙角,高烧昏迷,嘴唇干裂,却仍紧紧抱着一只破陶碗。
她蹲下探脉,那人忽然抓住她手腕,虚弱地说:“姐姐……我想回家。”
那一刻,她心口一颤。
这双眼睛,像极了谢无咎十三岁那年,被父亲毒打后躲在柴房的模样——湿漉漉的,带着求生的光。
她抱起他送医,日夜照料。七日后,他痊愈,跪地叩首:“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摇头:“不必。只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给他银钱,教他识字,甚至偷偷将半块护心镜塞进他包袱——那是谢无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她以为,善意终有回响。
三个月后,朝堂之上,大理寺卿当众呈上一封密信——
“苏氏私藏军药,通敌北狄,证据确凿!”
而递出证据的,正是那个曾跪在她床前说“愿做牛做马”的少年。
她站在堂前,听着诬告,一句话也没辩解。
直到那人走出衙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毫无愧疚,只有得意。
“怜”之丝,源于她曾相信“善有善报”。
可现实告诉她:温柔是弱点,怜悯是软肋。
面具再现,立于废墟之上。
“你恨他背叛,还是恨自己轻信?”它问。
她闭眼,回忆那夜雨中,谢无咎浑身是血,却仍为她撑伞:“阿无,别怕,我在。”
那时她以为,只要心存善念,终有回响。
可谢无咎死了,苏家灭了,连一个乞儿都能踩着她的脊梁往上爬。
“我恨的不是别人。”她睁开眼,声音冷如霜刃,“是我还愿意相信温暖。”
面具抬手,紫金丝线从她心口缓缓浮现——缠绕着无数画面:
她给乞儿喂药的手;
她教他写字的笔;
她塞给他护心镜时的笑;
以及——他在朝堂上指着她大喊“通敌余孽”时的嘴脸。
“杀了它。”面具说,“否则你永远会被‘怜’困死。”
她抽出短刃,刀尖抵住心口。
没有惨叫,没有颤抖。
只有药炉倾覆的闷响,像那日她亲手熬给乞儿的粥,泼洒一地,凉透无人问。
丝线如毒藤缠心,幻象炸裂——
他跪地叩首:“愿做牛做马!”
他堂上指证:“通敌余孽!”
她塞给他的护心镜,如今插在自己心口。
“温柔是债。”她轻声说,任血染袖,“而我,已偿清。”
丝线崩断,化作灰蝶,四散湮灭。
与此同时,整座瘟疫城轰然倒塌,化为虚无。
她跪在地上,掌心按着伤口,呼吸急促。
但她没有哭。
因为她终于明白——
那些善意是真的,
但它们救不了任何人。
她站起身,走入长街。
身后,少年的身影渐渐淡去,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她重新站回情渊边缘,心口又空了一块,却比从前更坚硬。
一扇朱漆门在废墟尽头开启,门上雕花凋零,门缝渗出梨蕊清香——
门上一字,如花如毒:痴。
她踏入风雪,背影决绝。
这一次,她不再施恩。
她只收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