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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裂缝中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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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刻意的平静下缓缓流淌。
何云云尽量不去思考她与欧阳轩该何去何从,而是抢抓机会和时间在事业上有所建树。
坦白地说,她就是在计算和权衡。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意识到,她目前在仁策的地位、接触的资源、乃至旁人的笑脸,很多都紧密地与她“欧阳轩妻子”的身份绑定在一起。那层由欧阳家财富和人脉织就的光环,既是保护伞,也是无形的牢笼。
一旦离婚,她会失去什么?优渥的物质生活她享受过了,现在她不屑一顾。不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打拼来的,穿在身上反而是压力。
她在乎的是事业刚刚起步所依赖的平台。欧阳宏或许会出于欣赏继续用她,但那种信任必然大打折扣,那些趋炎附势的客户也会重新掂量她的分量。她需要从头再来,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竞争本就激烈的法律圈杀出一条血路。她能吗?或许能,但那注定是一条遍布荆棘、更加艰辛的道路。
另一方面,她对欧阳轩的感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失望是真实的,怨恨也时常啃噬着她的心。但每当看到小笛子对着欧阳轩咿呀学语、伸出小手要抱抱时,那份硬起的心肠又会不由自主地软化。欧阳轩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但他对小笛子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是为了小笛子?”这个念头反复出现,却又被她一次次按下去。她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自己的心软会换来更深的失望。于是,她选择了暂时封闭内心。不对欧阳轩抱有过高的期待,也不轻易表露自己的脆弱和需求。她像一只蚌,用坚硬的外壳保护着内部柔软的、可能再次受伤的血肉。两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一起照顾孩子,讨论家常,却很少再触及内心深处的情感沟壑。交流停留在事务层面,温情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干瘪而勉强。
何云云白天忙完工作回到家里,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小笛子。等到将小笛子哄睡,她也疲惫不堪,这种时候,她便也和小笛子一起入睡。
这样她和欧阳轩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欧阳轩感受到了这堵无形的墙,虽然云云和小笛子都在家里,但他好似一个人。他仿佛无法融入云云与小笛子那紧密联系的圈子。他试图靠近,送礼物,说软话,主动分担家务,但何云云的反应总是淡淡的,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他像是撞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力感与日俱增。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弥补过去的伤害,都无法重新点燃她眼中的光。他也想着是否放弃,既然什么都无动于衷。
转折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客厅铺上一层暖金色。何云云刚收拾完餐具,小笛子则在沙发上兴奋地爬来爬去,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已经快一岁了,活动能力大增,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何云云一边擦着手,一边温柔地看着儿子,提醒道:“小笛子,小心点,屁股先下,知道吗?”
小笛子早已经在沙发上爬上爬下多次,他已经知道了规则。但作为妈妈总是对一切危险极为敏感,不放心的云云还是提醒了他。小笛子扭着小屁股试图调整姿势下来。何云云见状,稍稍放松了警惕,转身想去倒杯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短暂的寂静。
何云云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小笛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屁股着地滑下来,而是不知怎么失去了平衡,头朝下,直直地从沙发边缘栽了下来,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
那几秒钟,时间仿佛凝固了。小笛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竟没有立刻哭出声来,只是张着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傻了,也或许是摔得闭过了气。
何云云的血液刹那间凉透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站在旁边等到小笛子哭出声来,才敢抱起他。
小笛子吓得不轻,哭得歇斯底里。随即开始剧烈咳嗽,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呕吐物喷涌而出。小笛子的脸色苍白。
“欧阳轩!欧阳轩!快来!小笛子摔了!他吐了!”何云云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抱着孩子不敢乱动,极力控制不去往最坏的情况想。一向自诩冷静、能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她,此时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她觉得整个身体是浮在半空中的,没有任何抓手。
欧阳轩正在书房处理邮件,听到何云云变了调的呼喊,心里猛地一沉,箭步冲了出来。他看到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何云云,以及她怀中脸色惨白、哭泣的小笛子,瞬间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一句抱怨或指责,迅速蹲下身,声音异常沉稳:“云云,别慌,冷静点。我们马上去医院。”他一边说,一边极其小心地从何云云手中接过小笛子,让他保持侧卧,防止呕吐物呛入气管。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头部,没有明显外伤和凹陷,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他用光线检查小笛子的眼睛,看是否会有反应。但吓到的小笛子完全不配合。
“我……我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何云云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
“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你去拿车钥匙和我的钱包,再拿条薄毯子。快!”欧阳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指挥若定。
去医院的路上,欧阳轩开车,何云云抱着小笛子坐在后座。小家伙哭累了,有些蔫蔫的。何云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每一次孩子的细微动静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无法想象,如果小笛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活下去。这种灭顶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包括她对欧阳轩的怨怼,包括她对未来的算计。
“别怕,云云,我在。”欧阳轩透过后视镜看到她苍白的脸和不断滑落的泪水,声音放缓,不断地安慰,“我看了很多儿科急救和常见意外的书,这种情况虽然吓人,但只要及时处理,大概率没事的。医院马上就到。”
他沉稳的声音,他此刻展现出的担当和对医疗知识的了解,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几乎被恐惧淹没的何云云找到了一丝依靠。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欧阳轩可以如此可靠。他没有慌乱,没有指责她看护不周,而是迅速承担起了一切。
到了医院急诊,挂号、检查,欧阳轩一直抱着小笛子,配合医生回答问题,清晰描述事发经过和孩子之后的反应。何云云跟在一旁,手脚仍是软的,只能紧紧抓着欧阳轩的胳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力量来源。
医生初步检查后,建议留院观察几小时。在安静的观察室里,小笛子因为疲惫安静地坐在她地身上,盯着周边的一切。他的呼吸此时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一些红润。时不时还会指着墙上的绘画问何云云。何云云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巨大的后怕袭来,她浑身脱力。
欧阳轩坐在她的旁边,将她揽入怀中。何云云没有抗拒,此刻的她太需要这样一个拥抱了。她把头靠在欧阳轩的肩上,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的衬衫。
“是我没看好他……要是他有三长两短,我……”她哽咽着。
“别这么说,意外谁也预料不到。”欧阳轩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笛子会没事的,我保证。”
他的安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间里,在他坚定而温暖的怀抱中,何云云一直紧闭的心扉,似乎被撞开了一道缝隙。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一直以来的“独立”和“坚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壁垒,将欧阳轩隔绝在外。她习惯了自己扛起一切,习惯了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带着挑剔的眼光。她放大他的缺点,忽略了他的努力和改变,也忽略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小笛子深切的爱和在关键时刻能够爆发出的力量。
或许,男人真的没有女人那么快进入父母的角色?或许,在养育孩子的细致和敏感度上,女性天生就更具优势?这并不是为他的“迟钝”开脱,而是不是可以多一份理解?他并非不爱,只是需要时间和经历去学习和成长。
今晚,在她最脆弱、最恐惧的时刻,他没有让她独自面对这场风暴。这让她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没有到她所以为的、已经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欧阳轩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那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冰墙,正在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