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契成之偕

16、第 16 章

　　第十六回

　　那人听展昭说明原委，也并无愠色。反而笑了一下，目光闪了下，却道：“却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恩人二字可不敢当。在下展昭，乃皇极阁龙图山弟子。”
　　“原来是名门子弟。展兄，在下叶朝枫，只是一介散修。身为散修，别的不敢说，却深知仙途险恶，倘若运气差些，中途陨落，也半点怨不上旁人。就算如展兄所言，我被你破出空间时所伤，但一来伤势不重，二来你又救了我，如此看我运气也还不差。却还是要道一声谢的！你若心狠些，直接任我坠于此地，自己破空而出，又有何妨？”
　　展昭怔了怔，失笑，“怎可如此！”
　　那叶朝枫也不答，只是敛了笑意静静看了他一会，又问：“展兄，却有一事请教，你说此处乃空间阵法，但我却未觉有何不妥，不知展兄何以看出，破绽是在空中？”
　　“这里没有阳光。”
　　“没有，阳光？”叶朝枫神色似是不解，他抬头看天，头顶是浓密的枝叶，只有小块空隙，能看到亮白的天空。
　　“嗯，我四方上下都留意过，却发现此处的光线从早到晚并无变化，虽然也有白昼与黑夜，但是日头东升西落和光影间的变化，此处却没有。”
　　“原来如此。”叶朝枫摸摸鼻子，四周看看，“展兄真是观察入微，这我却从未留意，就不知我方才来处，是否也是空间阵法了。”他又回过来看向展昭，“那展兄下一步打算如何出去？”
　　展昭无声的叹口气，方才的法子，他一个人出去已是勉强，若加上一个叶朝枫，却是力有未及，他却也不便明说，只是笑了笑，“不急，等我们灵力都恢复了，再做设法吧。”
　　叶朝枫见他如此说，亦不多问，便如常闭目调息起来。
　　展昭突然想起一事，忙将小白从灵兽袋中放出，他记得白玉堂说过，小白不喜灵兽袋，但此前他设法破阵，却是强行将它装了进去。果然小白出了袋子就吱吱吱乱叫了一通，在展昭的腿上上上下下的窜。
　　展昭安抚的喂它一颗灵丹，小白才安静了下来，先抱着展昭的手指迫不及待的啃了一气，直至展昭抽走手指，才又抱起灵丹咔嚓咔嚓吞了，然后才一副心满意足的的样子，下地遛弯消食去了。
　　展昭知小白不会走远，才照例取出湛卢置于膝上，也打算闭目调息了。
　　却忽听小白一阵吱呀乱叫，睁开眼睛，就见小白正从叶朝枫的方向连滚带爬的窜回来，哆哆嗦嗦的爬上展昭膝盖，又被湛卢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滚进展昭怀里。

　　“诶哟！你能不能让那耗子好好走路，别来踩我？”展昭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错愕间尚不及回应，对面叶朝枫就无奈的说：“展兄，方才那只寻踪鼠，过来靠的太近，碰到了我的护体灵气了，我调息时，护体灵气素来有些霸道，许是惊吓到了它，却要给你赔个不是。”
　　“不妨不妨，是小鼠顽皮，惊扰了叶兄。”展昭忙把在他怀里晕头转向的小白捞起来，食指在它头顶撸一撸顺顺毛，又放回了胸口，方才对叶朝枫尴尬一笑。见叶朝枫含笑摆摆手，继续闭目调息，才调出冰蓝短剑，也在身周围个防护阵法，省得小白又四处乱跑，这才将神识收回识海，试探着问了一句：“湛卢？”
　　“是我。”一个声音懒洋洋的答，音色既娇且脆，听着像是个孩童。
　　“你能说话了？”
　　“请别把我说的像是一只妖兽！” 那声音傲然道。
　　“那……你的灵智开了？”
　　“！！我本来就有灵智！！”但娇糯的声音便是发怒，也没甚力道。
　　展昭忍着莫让笑意带出，“……那我该怎么说？”
　　“……就我醒了。”
　　“好吧……湛卢？”
　　“嗯？”
　　“你醒的……是不是早了点？”
　　“本来是还不会醒的……说起来，你真是弱啊，居然才是个金丹期！我从出生以来都不曾有过这么弱的主人……真是有损一世英名啊……”软糯的声音却开始叨叨。
　　展昭略感头痛，“湛卢。”
　　“嗯？”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醒？”
　　“哦，那是因为，你动用了心力……说起来，这一点你做得很不错！心力可是很高深的一种力，很多修士直至化神，都未必能领悟到这种力的存在。看你这悟性上，还算配得上我。”湛卢操着孩童般的声音却甚老气横秋的说。
　　展昭的注意力却被不明之词抓住，“心力？这是什么力？怎么从未听闻？”
　　“……你未听闻就对了，因为我也说不明白！总之，你每天同我说话时，会有片刻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心力了，虽然时间短的只有几息，对我们灵来说，都比你将我放在丹田中，温养个几年都管用。”
　　展昭沉吟片刻，“那你既不知心力为何，又是如何知道那即是心力？”
　　“……我，我就是知道啊！铸造我的修士可是个飞升的大能！我以前的主人也都是一个比一个的厉害，你这个金丹小修士懂什么……”
　　展昭默然不语，心里不甚肯定要不要相信他的小剑灵。叵耐剑灵与他心意相通，他心底那点怀疑，一点也逃不过湛卢的洞察，湛卢愤怒的铮了一声。
　　末了，湛卢气鼓鼓的闷声道：“……你现在灵力不足，不能支持我苏醒很久，我其实就是想跟你说一句：刚才你用我破阵，那阵法上，灵力中夹带魔气。”
　　展昭愕然，“那你现在才说？”
　　“……人家很久没有说话啦……诶哟……”
　　“湛卢？湛卢？”
　　那个娇糯的声音却没了回应，大约就是灵力耗尽了。这一重重意外，叫展昭还发着愣，猛然抬头间，却见叶朝枫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调息，正略带探究的看着他，见展昭望来，就缓缓问道：“我瞧你一直皱着眉，调息可还无碍？”
　　展昭略松口气，只说无妨。
　　但湛卢的出现，毕竟又叫展昭多了重心事。

　　再过一日，已是展昭入异域的第三日了。
　　叶朝枫伤势既愈，便一再问展昭，有何计划，可以离开此处空间。
　　展昭沉吟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且需要叶兄帮忙。叶朝枫忙道，这自然义不容辞。
　　展昭便简略说了他此前所用之法，道：“既然此阵能破开一次，便能破开第二次，只是出口太小、时间又短，无法让两人通过，需得另设一个阵法在外，将出口维系得长一些，如此我便要在一旁控阵，攻击之责，便要交予叶兄了。”
　　叶朝枫道：“这有何难，自当全力而为。”又问：“那攻击之后，又当如何出去？”
　　“待天幕上出现缺口，叶兄跃出即是，但外面是怎生境况，却是不好说。”
　　“外面的事，出去再说。但你呢？你在下面控阵，又何时出来？”
　　展昭迟疑下，道：“我自然紧随其后，待我离开阵眼，阵法尚可维持一息，空间便会再行合拢。我会在这一息中跃出，还请叶兄届时助我，扫清外部空间的障碍，助我尽快通过。”
　　叶朝枫低头沉思了下，道：“如此便是你为我掠后，担着被留在此处的风险了。展兄，你日常待陌生人，都是这般么？”
　　展昭略诧异，他歪了歪脑袋，问：“叶兄，你可善布阵？”
　　叶朝枫一窒，缓缓道：“不会。”
　　展昭笑笑：“那看来我们就并无第二种选择了。”

　　展昭将剩余符箓清点一番，高阶爆破符所剩不多，中阶的并无大用，展昭只得挑了些其他攻击类的符箓替代。用了十数张排布在天际，却是排成一个十字形的阵式。他又起出冰蓝短剑，同样一符一剑的布好阵法。
　　“叶兄，稍后，请以全力攻向十字中心。”
　　然后展昭落下一些，手臂轻展，空中浮现八十一柄透明小剑，却是由空气中水珠化成，气温陡降，小剑慢慢凝固，由原本透明之色，逐步变成了隐含蓝色光泽的冰剑。展昭手臂挥动，那八十一柄冰剑此起彼伏，组成了一个繁复至极的阵法。展昭即悬于阵法之下，只听那大阵嗡的一声，八十一柄冰剑上泛出光华来。
　　叶朝枫却猛然抬头看向展昭，只见展昭肃穆凝神，白玉般脸上，被阵法的蓝光映得生辉。叶朝枫目光闪动，嘴角慢慢勾出一个含义莫测的笑意。
　　“叶兄，就是现在！”
　　叶朝枫掌中浮现一柄墨黑色短刃，刀尖弯起，刃锋泛光，就朝十字心猛掷而去。连锁阵启动。此番十六张破坏力极强的符箓依次叠加破开，天幕上空更是灵力铺天盖地炸开，气浪一时遮天蔽日，但是两人凭神识可知，这天幕之上，就如被人一刀扎破的纸面一样，劈开了一道裂口。只是这裂口破开时固然声势凶猛，但阵法自带的愈合之力，又顽固的将这裂口往里收去，展昭以自身为阵眼维系的阵法，用相反的力撕扯着裂口，勉力将其撕得更大些。
　　“叶兄，快！”
　　叶朝枫反应极快，他陡然拔起，一下冲去天际，消失在裂口之外。

　　维系八十一柄剑阵对展昭灵力的消耗极大，展昭已然觉得有力竭之势，天幕的裂缝在他喘息的一刻又趋合拢。
　　他勉强提起一口气，御起湛卢急速上冲，一边用神识控着八十一柄冰剑逐步收缩至最小。但是空间阵法上的愈合之力陡然加强，全部加诸他身，他觉得胸口一痛，灵力已然耗尽，脑海中如针刺般痛，却是冰剑被反制的压力传递到了他的识海。他咽下已经升至喉咙口的血气，胡乱抓了把灵石在手中汲取灵力，然而也赶不上他不断消耗掉的。
　　展昭知道这次若出不去，剩下的攻击符，可支撑不了他发起第三次尝试了。但是随着灵气耗尽，虽然灵识仍能操控剑阵支撑着裂缝，但湛卢的速度却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展昭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在湛卢上站立不稳。
　　这时从缝隙外探入一条乌黑长鞭，卷向展昭，三两下缠住他腰身，就猛然一收，迅疾将其拖出缝隙。
　　再越过空间阵法的刹那间，展昭睁了睁眼，湛卢破空劈出，截下一片空间碎片，数柄冰蓝短剑迅速变阵，将那片急速消散的碎片稳定住，随后展昭抛出一个玉盒，指尖轻点，在玉盒里划下一个小阵，再将碎片收于其中。
　　然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就觉胸口的痛意向四肢百脉侵去，一口血就呛了出来，人便从空中跌落。
　　他并没有摔落地面，而被人于空中扶住，他抬首看去，叶朝枫正神色难明的看着他，另一只手上，拖着拽他出来的乌黑长鞭。
　　展昭依稀记得那长鞭卷上身的感觉，冰冷入骨，此时看去，那鞭非金非木，闪着幽幽光泽，如蛇骨般节节环扣。
　　叶朝枫带着他落在地面，展昭勉强看去，还是一个树林，却幽暗很多，树木粗大，地下根枝纠结，叶朝枫脚边，一只妖兽倒在地上，额前一柄短刃，正是他方才掷出的那把。
　　“我一出来，就撞在这家伙嘴边，料理了它才能来拉你，你没事吧？”叶朝枫将展昭靠在树根边，一指搭上他脉搏，一手去拂他唇边血迹。
　　展昭不着痕迹的避开，吞下一颗补灵丹，“不妨事，调息下即可，多谢叶兄相助。”
　　叶朝枫似不查，收回手指，只说：“经脉倒是无妨。”
　　片刻后，补灵丹内灵气在百脉中化开，展昭就觉胸口郁痛稍缓。他环顾下四周，神识悄悄扫开，只觉这个树林，较之此前一个，丰富生动了许多，但片刻间，也无法判断，是不是这异域的本来空间了。他想了想，将小白从灵兽袋中取出，刺破指尖，又喂了它一滴血。
　　叶朝枫在旁看着，眉头一动，“这只寻踪鼠不是你的？”
　　展昭略喘一下，不及回应，只微摇下头，此时他与小白感觉又能相通了，已隐约能感到，小白身上的认主血契隐有回应，他心中一喜——终于与白玉堂同处于一个空间之中了。
　　他拿出白玉堂给他的定位符，将灵力注入，凝神分辨。
　　叶朝枫看着他一串动作，面色沉沉，却未出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