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日》渠滽

8、小插曲：爱人

　　我有太多话想向你倾诉，在有人来到我的生活之前，我独自度过许多日日夜夜，后来疲于奔命，现在，终于有合适的机会。人生有两样令人欢欣：一是静坐体悟的时间，二则是面对可倾诉的好伙伴。此外还有，但现在这两样对我来说最好。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当孚奀和潘加来到这里，当我们的日常相处成为惯常，和睦的氛围让我不愿再去想献祭的事，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不能左右的是，有些宿命论一样的念头即便偶然吹拂到心里也会扎根，并逐渐演化成信仰；我在睡前独自面对一些选择，不知道那些分岔口通向什么样的未来。

　　之前，潘加每天天亮出门，回来时间不大固定，因此认识了城里包括陈菡在内的几个人；孚奀和我多在屋里呆着，偶尔交谈几句。现今他们两个要盖房子得先向人学手艺，孚奀也跟着每天早出了。两个人未必同时回来，回来以后还会讨论建筑相关的事，潘加还拉上我帮着出谋划策。通常来说，还是潘加回得晚（有时晚很多），我想每个人的爱好是不一样的，即便爱好相同，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有多有少。

　　我观察到随着体力活儿多起来，孚奀原本匀称的身体线条变得硬朗起来，瘦但是结实，好像比初见时更高了。

　　这天我同他们一起出门，想着多散步没准儿能长高些，至少看起来高些。我先随他们去了出产黑木的林子里观光一番，捡了小段不要的枝子离开那里，留他们两个继续挑树砍树。

　　我揣着木头正四处溜达，迎面赶上向我跑来的宝棠。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我上前到侧面抚着她的背说：“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宝棠没有说话，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先喘口气儿。”我说。宝棠脸颊红红的，透白的皮肤上渗出毛细“血丝”，整个人因为跑动仿佛在冒热气。

　　“姚缇... ...我去你家找你了，没人在；然后去了森林，就是孚奀他们工作的地方，虽然我知道你不常跟他们一起... ...”

　　“嗯。”我搭了一句。

　　“然后就没有头绪了，四处跑着找你，本来没有那么急，结果越找越是心急如焚。”宝棠分享她的历程。

　　“是什么事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又沉默了。

　　“没关系的宝棠，直接说吧，猜不着我也难受。”我笑了一下，想缓和气氛。

　　“我们坐下来吧。”她拉着我就近找地方坐下，走路是肢体不似平常自然舒展，通身笼罩着思索和迟疑。我一改往日交际时的随意，主动牵扶她的手肘，在一幢高大建筑物的背面坐下。

　　我不再问，等她开口。

　　宝棠鼓了一口气，对我说：“我也喜欢孚奀。”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松了一口气道：“我好像知道... ...那你告诉他了吗？”

　　“你不知道吗？”她问。“不知道。”我答。

　　“看来孚奀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说呀，他话很少的，每天花大把时间在房间沉思什么的。”我试图通过多袒露细节好让宝棠确信这件事。

　　“他拒绝我了。”说这话时，她神情与其说失落不如说是坚毅的。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他们看起来很相配，有说有笑，处得很好。

　　“我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你。”她说。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总感觉橙日移来的时候有个目光正爬上我的肩膀，可能真有人在盯着我。

　　“怎么？你明白了什么吗？”宝棠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 ...”

　　“姚缇... ...我想向你发出邀请。”

　　“啊？什么？”

　　“决斗邀请。我们到竞技场来一场公平竞争吧，输了要远离孚奀。”

　　啊！为什么不直接找孚奀好好聊聊呢... ...往后还有数不清的日子可以培养感情，怎么如此悲观呢？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没觉得他喜欢我呀。我的头脑瞬时中冒出一大堆想法，可我只是说：“宝棠，既然你去过森林那边就知道他们要搬走了。等房子盖好他们自然就远离我了。再说我本来也对你和孚奀没什么威胁。”

　　“搬走... ...不，姚缇，不一样的。”宝棠不知道哪儿来这股劲，越说越笃定。

　　“我一定要跟你进行这场公平竞争，你从小在城里长大，应该知道竞技场的战斗不会威胁生命，不会危及健康的。”

　　是的，竞技场每天都有各种争斗——武力、智慧、容貌... ...有些带有表演性质；场场精彩绝伦、万人空巷、座无虚席，我很确信没有人危及生命健康只有很多人在那些刺激炫目的场面中兴奋起来。如果我站上那擂台，又得有多少人来看呢？

　　“不了吧。”我说。我甚至都不愿意去当看客。

　　“来吧，下次橙日召集我们之后，直接来竞技场，我会一直等你。”我犹犹豫豫抬头，看见一双噙泪的带血丝的眼眸，里面充斥着尊重、期待、勇敢、决绝与斗气，含混一团，不容小觑，我怔怔地看着那眸子说不出话。而她也没等我回答，起身走了。我记得她起身后郑重地握了我的手，随后转身离开。

　　被吓住了吗？我不清楚，只是全身都在排斥那场战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需要人帮助，立刻、马上。可是要求助谁呢？

　　我沿着城墙漫步在人迹稀薄的城市边缘，大片雪花落上兜帽和碎发，告诉我又有人来到或是降临在这个地方。我只是走着，走得不算快，到宗朱家附近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没有打扰，然后一路来到森林。凝练的枝干从不长叶子，在雪的擦拭下泛起一丝光泽，一黑一白相映衬，显示出某种节奏感，使这里一点也不可怖。孚奀和潘加在哪呢？我在景色重复的林子里走丢了，脚步越来越快，在里面机械地乱绕。

　　“孚奀——”声音好像不够大，我紧接着又来一句：“孚奀——”我就这样边走边喊他的名字，始终没有放声大叫... ...

　　“啊！孚奀！”终于看到搬着木头走出的人影。孚奀看见我，放下木头跑过来。

　　“姚缇，怎么又来了？”

　　“哎呀，”我透过齿缝“嘶”地吸一口凉气，然后说：“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我看着那木头，又道：“我们一起把它抬走吧，路上跟你说。”

　　“这个不着急的，潘加他都去忙自己的事儿了。有事可以直接说。”孚奀关切地说。

　　其实，那时候我没想好跟谁商量呢，直接这么跟孚奀说也太戏剧了。我怎么好跟他开口说他的“金桃花”要找我决斗这种事？我不管，潘加不在就是命运，直接告诉他！

　　“宝棠要找我上竞技场决斗。我不想去。”

　　“啊？为什么呀？”

　　“问决斗还是？”

　　“当然问决斗。”

　　“有误会吧，但是她很真诚很笃定地邀请了，虽然去了不会怎样，但就是不想去呢。”我没有看他，低头用脚划拉着雪。

　　“是啊，你肯定不想，那么，是需要我帮你调解吗... ...”

　　真的聊起来，顿时感觉不妥，但已经把事情告诉孚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