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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矛盾初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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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大概躺了两天,姜明九一直在吸氧,输液,胎心监测。
因为镇定剂无效,所以他的意识一直很清醒,却更疲惫,睡着了也因为疼痛而无法好好休息。
但好消息是,他的术后预后很好,抗炎和循环药都可以接受,血压、体温等都偏向正常,应激和宫缩反应几乎为无。
不眠不休地陪床了两天,彻底过了24小时危险期,顾西雨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
而且当被允许吃东西,姜明九虽然还没有办法坐起来,但看得出来胃口不错,小口小口吞咽,积极得让人鼻酸。
清流质和半流质的食物也吃得很香,和顾西雨点评着,觉得藕粉好喝,姜明九一直能说话。非常不合常理。
仿佛对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熟练异常,他没有抱怨,没有委屈,痛狠了也就哼哼两声,他没有一句话关于自己,问的第一件事,居然问:“项目怎么样了?你接下来干什么?”
“……什么?”
无法回答,顾西雨愣了好久。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项目早就喊停了。
虽然此前一直都隐隐约约有一些直觉,但此刻最为深刻。
顾西雨曾经心动的,正是姜明九这种复杂的特质。
散漫又认真,偶尔旁观者一样的视角,天马行空的想法,能让空气都变得清新畅快。
可当姜明九暴露出原来对于自己的事情,还是救了人受重伤这么大的事,他也是旁观者,无所谓,这原来是把双刃剑。
明明见到姜明九好转,心情好了不少。可是转眼,顾西雨就又被压抑又稀薄的空气,逼到了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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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进嘴里的勺子在打颤,还没有装很多藕粉,姜明九一口咽了个寂寞,不明白顾西雨又在胡想什么。
章医生已经告诉过他顾西雨没事,陪床的两天,也看得出来对方只是精神上疲惫,身体没有问题。那就够了。
每次受伤后都没有过慰问,也没有人如此事无巨细地照顾过他,虽然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不太够,但姜明九只有被要求负伤上班的经验。
所以文化差异体现在方方面面。顾西雨看起来不像是会急着催他上班的周扒皮,满脸憔悴,反而给自己当牛做马,姜明九其实没有应付当下的能力。
有好几次,他其实都想开口了,让顾西雨不用这么照顾他。
但是想到顾西雨的死亡结局,不能让对方长时间离开自己的视线,姜明九对自己的死亡都已经听之任之到随意了,却还会不满、不安顾西雨的。
理论上应该死掉的人,是随时可能再去死呢,还是就能这样脱离宿命一直活下去。
0731也不见了,难道系统也有宿命?
总不见得它和顾西雨以命换命了吧?
伤口还是很痛,不出血了,可是在渗出组织液。
再多的不安也不能表露在脸上,情绪控制训练的结局是对自己的情绪都很茫然。思考还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僵硬的侧躺姿势无法变更,大概是受了惊吓,孩子开始不分时间地闹腾。这些不是很大的折磨,只是让姜明九行动受限,增加疲惫。
想要诉说委屈,也得知道自己是被折磨的才行。
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是姜明九曾经的日常。他心里没底,自然迫切想知道的项目进度,顾西雨的下一步。
顾西雨的下一步,是因为喂食,脸离姜明九很近。
看他攥着勺子比拿枪还紧张,表情和自己一样茫然,姜明九莫名感到有些好笑。一个人倒霉,可能会感到无语,两个人一起倒霉,他的心态就平衡不少。
经过两天休息,他的手指已经可以动了。
所以干燥无力的手指捻了一下顾西雨的下巴,他不再为难顾西雨。
想着项目大概是黄了,顾总的钱打了水漂心情不会好,姜明九体贴地打了个岔:“怎么胡子拉碴也很帅,一会要拍广告?”
顾西雨刚下地狱又被拽回天堂,反反复复,这几天光在冰火二重奏里旅游来了。
被挖了窟窿的心脏仿佛被打上绷带,他听到姜明九笑叹,“孩子要是长得像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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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姜明九,在洗手间,联系厨师,安排多做一些藕粉,顾西雨终于知道要把胡子刮了。
看到手机里未读的信息、未接的电话,没有立刻搭理,他只是在把手机塞回兜里之后,又探出卫生间的门,确认了一下姜明九是否都好。
术后的三到五天可以吃一些比较软烂的食物,满脑子姜明九吃不了排骨怎么办,孩子像自己好不好,为什么不能像姜明九……顾总非常好哄,破防都没法破多久,剃须膏随意抹到脸上,连软化泡沫都搓得不走心。
对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他双眼通红,心不在焉,在下巴上刮出了几道红痕,也没觉得痛。
须后水懒得用,洗了把脸就出去,顾西雨已经算到了护工下次什么时候来,姜明九擦身体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做。
结果姜明九看了眼他的脸吓一跳,手指因为没力气抬不了太高,却还是升起来,朝他的方向:“怎么还还给剃伤了?”
这个世界就连电动剃须刀都不靠谱,姜明九对这里的科技教育很担心。
虽然孩子未来不需要驾驶机甲、被甄选战斗,却在日常生活里充满了非常多的不便。
“没事。”摸了摸下巴,确实有些痛,顾西雨没当回事,接过他的手,揉到水肿,“还是很肿。”
孕期本来就多水肿,姜明九骨架再大,先天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住挂了那么多消炎的水。
姜明九抽出手,也没把自己当回事:“没事。”
如果放在平常,没有事故,考虑到体面、关系、甚至是心动不能过分暴露,顾西雨都不会多想一点,越界一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两个人一样的一句“没事”,让他心头一跳。
有没有可能,姜明九和他其实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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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冒出来的念头,让顾西雨突然心脏开始狂跳。
他知道自己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那姜明九呢?姜明九经历过什么。
他一直在看医生是因为顾家不允许有污点,那姜明九呢?姜明九有看医生吗。
一起经历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此刻最为敏感的时候,姜明九的一点点行为都会被过度解读,顾西雨的补偿心理终于达到顶峰。
要不是不打算重新上大学,也实在没有心理学的天赋,他也许能就此走上研究姜明九的心理专门之路。
可他不想再无能为力地被保护了。
他想为姜明九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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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是隔天,林英一大早被喊过来,给姜明九心理治疗,见证顾春夜和顾西雨骂顾珞——她直属老板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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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事情,你至少给我打个电话!”
压低着声音,顾春夜被顾西雨拦在病房门口前。
坐了十几个小时跨国飞机,落地就赶过来,她也是风尘仆仆,“开着会呢突然接到顾珞电话,听他说你快死了,你也想想我的心情!”
“你的秘书没有告诉你吗?” 示意顾春夜把声音压得更低一点,顾西雨把门推开一条缝,看了眼里面的人,又把门关起来。
“她被宋克礼裁了。爆炸的信息被顾珞拦截,另一个助理只和我说你上救护车了,没接到顾珞电话前,我还以为你就是以前发病的程度。”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顾春夜也不可能生活的重心全是顾西雨。
明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却越说越泄气,觉得自己不是好姐姐,顾春夜素质高得不像顾珞的女儿,“顾珞大概是怕叔叔担心。怎么就出爆炸事故了?你脸怎么了?”
宋鹤年不会担心。没说出这句话,顾西雨点点头,摸了下下巴上的异物:“刮胡子刮伤了。他给我贴的创可贴。”
谁问你这种细节了?
熟悉的那种狗粮的感觉又来了,顾春夜抱在胸前,做出抵抗:“…他还好吗?”
“不太好。”
说完感觉自己在说丧气话,顾西雨紧急纠正:“很好,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
“……好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被顾西雨搞混乱,顾春夜跟着顾西雨,一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姜明九。
那么大只的一个男人,侧躺缩成一团,顾春夜对上他眨过来的眼睛。
平素冷淡的总裁刚笑着挥了挥手,也不管姜明九看没看清,顾西雨就把门关了。
“医生说他要静养。”
“……”
你这是在静养吗?
最终化为叹息,顾春夜骂不动顾西雨这个突然长笨的恋爱脑,只是骂了句顾珞开玩笑不看场合。
看着她,没有波动,顾西雨就做不到像她那样,即使闹过再多的不愉快,甚至撕破脸,都能因为彼此是家人,而不会真的分开。
顾西雨知道自己的父亲非常现实。他说他快死了,也未必都是玩笑。
不伤心也不委屈,他只是很疲惫,自己和姐姐真是两位父亲play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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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顾珞没有病得不能起床。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刚六十出头,他恢复不错,用烟灰缸砸顾西雨轻轻松松,住疗养院纯粹是苦肉计。
和宋鹤年闹到这个年纪,他不过是学会了示弱。
所以宁愿维持苦肉计,也不想惊动宋鹤年,去探望一下他刚经历了项目事故的亲儿子,顾珞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顾春夜的到来,才冷静地分析,顾西雨这几天根本没时间关注这种事情。
他现在分析出了个结果,只会更觉得是种浪费。
而顾春夜还要问他,了解宋克礼有没有和他说胡话。
顾西雨只想结束:“没有。”
因为整理了足够让宋鹤年崩溃的信息,还差点越过顾珞传出去上新闻,余霖霖被免职。于是联系顾西雨的人,都变成了顾珞的秘书,宋克礼。
这位资深打工人的权限不是余霖霖能比的。
顾春夜和顾西雨从小见他,受过他很多关照。
回过对方一条短信,说自己没有事后,顾西雨得到过对方殷切叮嘱,让他好好养伤,不要联系宋鹤年。重点在后半句。
秘书的意思就是顾珞的意思。
插手过儿子的教育,成长却缺失很多,大概顾珞都不知道,顾西雨早就不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只能依附宋鹤年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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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辛秘啊豪门辛秘。
林英在旁边保持微笑,进退两难。
看顾春夜一副烦顾珞秘书烦得要死的样子,顾西雨则心不在焉,一扇门开开关关,她真的很犹豫,要不要老臣先退。
还好,里面的姜明九先被整不会了,先开了口:“你…在……吗?”
原话肯定更长,他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但因为虚弱气短,音量高不起来,姜明九的这句落入顾西雨耳朵,就全然变成了依赖。
“我在的。”急切地回复,不值钱地微笑,顾西雨哪有过说话说一半把顾春夜丢下的时候。
话卡了一半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顾西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顾春夜疑惑地看向医生:“…这小子本来就这么重色忘义吗?”
不点头也不摇头,林英装神秘:“不好吗?”
很有眼色地没有立刻跟进去,顾春夜按开一条门缝。
明目张胆地偷看,看顾西雨行云流水的握住姜明九的手,张口就是饿不饿,哪里不舒服,不是面对救命恩人的黏腻态度,顾春夜心情复杂。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说小话,因为强迫症,连顾春夜都没离弟弟这么近过。虽然她见过顾西雨也那样关心过自己。
第三天,血压稳定,没有感染迹象,胎心正常,也没有宫缩反应,姜明九可以短时间坐起来。
借力顾西雨坐起来,他的肚子比躺着看起来更大。
挤在胸腔下面,像揣了一个西瓜,藤蔓却非常脆弱。抖抖巍巍地,胎动在肉眼可见地增加他的负担。
别说顾西雨会立刻帮她托住肚子了,顾春夜只是遥遥看着,都觉得那弧度,随时会掉下来。
可它又被两位血亲稳稳托着,慢慢地安抚。
想起林英问她“不好吗?”,顾春夜嘀咕:“……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