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胜者为王 ...
-
千里之外塞北。
军营中除非大事，从主将到小兵，每个人都滴酒不沾。夜深时，没有酒没有别的，白天练起的血性根本压不下去睡不着，帐中几十个男人能从荤话侃到天地哲理，无师自通了几十年后的人生状态。
“啧，谁有膏药给我抹抹？我的用完了。”这一听就是新来的兵。
“月初不是统一发了吗？这才到中旬呢，你就用完了？”
“那么点儿够谁用！”
一阵嬉笑过后，却没人愿意把自己的膏药匀出来。
“谁有膏药？肩膀训练的时候被打了一道，摸着已经肿了，快给我使使。”
这时有人嗤笑了一声：“现在谁听你使唤？才这点儿训练量就开始抹膏药了？”
这声音在犄角旮旯里冷不丁冒出来，一看就是平常不怎么参与这种侃大山活动，也不愿意理会那些新兵的人。
他倒是得了身旁之人的附和。
“就是，这才哪到哪，一群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还指望着在这儿混军功呢，要我说，收拾收拾早点回京城里去吧。”
“唉，说句公道话，现在的训练量确实大不如从前将军在时，宫副将和周副将已经很体谅你们新人了。”
闹哄哄的营帐里安静下来，像是聊到什么不能说的人，所有人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唉，你往那边挪挪，我翻个身。”
衣服摩挲的声音响起。
大家低声转了话题，心照不宣地当没提过那位从前的沈将军。
“呵——你们把那沈将军夸到天上地下，他不还是害死了这么多将士？现在城池都丢了两座，怎么着，难不成他还能还魂儿？”
“一群狗腿子，跟谁不是跟？不如帮我做事，等小爷回京了，指不定心情好就帮你弄个小官儿来当当，不比在这里磋磨好？”
“哈哈哈哈哈——”
几道畅快又得意洋洋的声音，像几只山猴子已经想象到没有老虎的未来了。
“咚！”
“啊——”
留着黑胡子的男人拳头落在那人受伤的肩膀上，结结实实揍了一拳：“狗腿子？我狗你大爷！”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年轻男人白切鸡一样的身材，别说还击了，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哆哆嗦嗦捂住肩膀：“你……你！”
“我怎么样？老子就是将军的狗腿子，都比你们这帮耍心眼儿的小白脸强！”男人捏拳头转手腕：“今儿我打了就是打了，你不乐意？尽管去告啊！”
“不就吃几道鞭子？你还敢对将军出言不逊，老子回来照样打你，见一次打一次！”
“真当这儿是你那京城啊？还拉帮结派上了。”
“建兄！”
“欸，怎么还打起来了？冷静冷静，你们都冷静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王建，住手。”
一道女声响起，一大帮扭作一团的男人停下动作，愣了两秒，然后穿裤子的穿裤子，找衣服的找衣服。
营帐从外面被掀开，烛火的光透进来。
宫群走进帐中，汗水混合血腥味儿，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早就习惯了，看几十个露这儿漏那儿的男性躯体像看几十块无生命肉块。
她走到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旁边：“把人放了。”
王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颇为不屑似的，手臂一使力把人提溜起来：“站着，哟，腿吓软了？”
“王建，军中禁止寻衅滋事，明日自去……”
宫群话音未落，王建已经转背走了：“知道了，用不着你宫大副将说。”
那名新兵瘫坐在地上，喘息几口气：“宫副将，还有膏药吗？我的用完了。”
宫群扫了一眼：“没有，你也不归我管。”
周遭几声气音，有的老兵想笑又不敢笑。
王建走到自己铺位半躺下，等宫群走到他身前时，低声道：“宫群，现在的安远军，还是你熟悉的安远军吗？”
他对宫群的观感比周山好，毕竟大战过后，是宫群带着人找了半个月的将军，最后无功而返。
宫群停顿了下步伐，转头看着王建：“好好在这边呆着。”
说罢不再停留，径直走出营帐。
帐外，丛风抱着手臂等在原地，闻声抬头：“处理了？”
宫群才叹了口气：“王建知道分寸，没闹大事儿。”
“他们是周山管的，我竟不知道周山居然放任下面的人私下里议论将军。我管的人，明确说过禁止揣测的。”
丛风只道：“不奇怪。”
宫群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转了话题：“走吧，今夜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一处偏远，基本用作杂货储备的大帐篷亮了微弱的灯，厚重的帘幕一盖，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
二人掀帘进去，里头已经聚了十几个人。
“宫……宫副将！”他们看见来人，眼睛一亮。
宫群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人也放松下来，笑道：“还是叫我宫群吧，习惯了。”
头上裹了一张白巾的男人叫张燚，闻言朗声：“也就你还愿意把我们当昔日的同僚看呢，你看周山，现在都得叫他周副将了。”
“我看他那架势，估计还不满意'副'，想往'正'走。”
“别谈论外人了，就这一晚上的时间，我交代些事儿。”宫群和丛风进来，刷刷刷十几道目光打在丛风身上。
“沈小将……”白燕下意识叫了一声。
这个名字众人太敏感了，看着丛风不说话，连宫群都忽略了。
张燚声音紧绷，细听时又藏着点儿颤：“宫群，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宫群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这些人都是昔日将军旧部，没立刻马上确认，都是因为现在身后的人还带着面具。
“咳，这是我的近卫，叫丛风。”
张燚眼神如鹰隼，直勾勾盯着人看，闻言笑了一声：“别说笑了。”
丛风：“幸会。”
低沉、沙哑。
不是他们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要戴面具？”张燚不依不饶："这里没别人，宫群能把你带过来，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了。"
宫群走过去拍了他一掌：“行了，人家脸上有疤不想摘，一点礼貌都没有？”
张燚不吭声。
“不说这个了，”宫群走到众人中间，把十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看了过去，才缓缓道：“上次之战，有内敌。”
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勉强让众人压下情绪继续听她讲：“我们拿到了一张内部通敌和突厥探子的名单，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秘密地一个一个揪出来，验证名单的真实性。”
满室皆静。
“……我就知道，”白燕声音哽咽，背过身去：“我就知道。”
怎么可能是将军的问题？
自大战结束，他们每一个人都抱着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心绪，被拆散，被重组。跟在宫群手下的人还算好过，周山那边却是被边缘化。
安远军来了不少新人，原先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连尸骨都找不全。
“知墨将军守着粮草线，怎么就那么突然遭了大火？”
“为什么我们跟着将军打到后面，不管怎么变阵型，突厥贼子反应永远都先我们一步！？”
“将军想带我们撤退，连后路都被封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
众人一句接一句。回想起来，实在太多疑点，没人愿意相信是将军在紧要关头突然决策失误，可他们无力查证。
群情激愤。
“好了，听我说。”宫群发话：“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也同样如此。”
“废了些功夫，把大家重新聚起来，就是要查清真相，还将军一个清白，也给我们死去的同僚一个交代。”
“因为我现在身份不便，还要应付军中诸多事宜，平日的磨合训练就由丛风带队。”
丛风往前迈了一步。
张燚第一个不服：“嘿——宫群，你别给我来现在新人那一套啊，凭什么她带队？”
宫群嘴角一抽。
“对啊对啊，啥也没干呢就她带队，好歹给我们一个理由呗。”
大部分人都在起哄，倒不是不接受，就是想试试看这个令人眼熟的新人。
只有两三个人闭嘴不言，其中就包括白燕。
宫群正欲暗示张燚收敛点儿，丛风手里的弯刀已经探了出来：“不服？”
“那就打一场。”
众人兴奋起来，冷兵器锋利的刃总能激发出他们的血性。张燚哈哈一笑：“宫群，你破格提拔的人倒有点儿将军的风范！冲着这个，你比那些新兵蛋子叫人顺眼多了。”
“来啊，打一场！你打赢了我们就认你做老大！”
胜者为王，这才是从前沈戎治下安远军的规矩。
十几个人把中间戴面具的女子团团围住，纷纷亮出兵器。
“要不，一个一个来？”张燚问。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自诩蛮讲公平的。
知道内情的宫群不忍直视，偏过脑袋不欲看这场胜负已分的较量：“车轮战就公平了？”
她在心里为这群同僚默哀三秒。
张燚这个傻狍子，还在这儿乐呵呢。反正在从前的安远军营里，只有丛风兴致来了拉人打架，从来没有上赶着找打的。
丛风慢条斯理地缠好索绳。
“一起上吧，节省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胜者为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