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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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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通道里,欢呼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可叶望舒的心思全在即将到来的伤病检查上。他推着医疗推车快步走进临时医务室,刚放下东西,陆霏宇就第一个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胜利的潮红,右肩却不自觉地微微下垂。
“哥,你快帮我看看,刚才扣最后一个球的时候,右肩有点疼。”陆霏宇说着,主动脱下队服,露出肩膀上贴着的肌效贴——那是叶望舒赛前为他贴的,此刻边缘已经被汗水浸透,微微卷起。
叶望舒拿出超声仪,小心翼翼地在陆霏宇右肩滑动,屏幕上清晰显示出肩肌的状态。“还好,只是高强度运动后的肌肉痉挛,没有伤到之前的旧伤。”他松了口气,一边用手法轻轻放松陆霏宇的肩肌,一边叮嘱,“接下来两天别做剧烈运动,我给你安排两次理疗,决赛前就能恢复。”
陆霏宇点点头,目光却瞟向门口——郭家源正被队友搀扶着走进来,膝盖微微弯曲,每走一步都带着明显的滞涩。叶望舒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快步迎上去,让郭家源坐在检查床上,轻轻卷起他的裤腿。
膝盖上的护具一摘下,叶望舒就皱紧了眉头——郭家源的右膝已经明显肿胀,按压时能感觉到积液的波动,超声检查显示半月板磨损比赛前严重了不少,韧带也有轻微的撕裂迹象。“情况不太好,”叶望舒语气凝重,“暂时不用手术,但接下来的比赛肯定不能参加了,必须静养。”
郭家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戴上护具,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叶望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惋惜——他知道,郭家源等这届奥运,等了整整四年。
好在赛程安排给了H国队员喘息的机会:铜牌赛在两天后,决赛则在第三天晚上8点,队员们有充足的时间休整。接下来的两天,叶望舒几乎连轴转,从早到晚给队员们做肌肉放松和伤病调理——给陆霏宇做肩肌理疗,帮赵磊放松腰背部,为许队长处理手腕的劳损,每一个环节都不敢马虎。他知道,决赛面对实力强劲的M国,队员们必须以最佳状态上场。
决赛前一天午饭过后,叶望舒想着郭家源的膝盖情况,打算找赵医生交流后续的康复方案。刚走到赵医生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郭家源的声音,语气带着恳求:“赵医生,我真的想打封闭上场,哪怕断送我之后整个职业生涯,我也想站在奥运决赛的赛场上。”
叶望舒的脚步顿住了,他无意偷听,却忍不住停下——打封闭针对运动员的伤害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那是用药物强行压制疼痛,相当于“透支”身体,赛后很可能导致伤病彻底恶化,甚至影响正常生活。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郭家源的话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
下午4点多,叶望舒正在给陆霏宇做最后的肩肌放松,手机突然响了,是王教练打来的。“小叶,有空吗?来会议室一趟吧。”电话里的声音很严肃,叶望舒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应下,嘱咐陆霏宇“自己多活动活动肩”,就快步往会议室赶。
敲门进去时,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王教练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不是冷血的人,郭家源四年的坚持与等待,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这是奥运决赛,是H国男排有史以来来最接近冠军的一次,他不能因为心疼一个队员的梦想,就拿整个队伍的胜利去赌。
赵医生脸色铁青,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郭家源则坐在角落,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王教练您找我?”叶望舒小心翼翼地问。
王教练指了指赵医生旁边的位置,语气沉重:“来了,坐吧小叶。叫你来,是想让你和赵医生一起,再劝劝这小子——他非要在决赛场上打封闭针上场。”
话音刚落,赵医生就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愤怒和担忧:“我坚决不同意!打封闭针不是小事,这不仅是拿你的职业生涯赌,更是拿你的下半生赌!你现在才26岁,正是运动员的黄金年纪,万一术后恢复不好,你下辈子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你想过后果吗?”
“我想过!”郭家源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可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奥运会了!下届奥运我就30岁了,我膝盖的伤病一直反复,到时候根本不可能再入选国家队。我等了四年,从上次因伤退赛到现在,我每天都在想站上决赛场的样子,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只有郭家源压抑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王教练看向叶望舒,语气恳切:“小叶,你是运动康复方面的专家,你怎么看?从专业角度出发,给我们个建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望舒身上,他能感受到赵医生的期待、郭家源的恳求,还有王教练的纠结。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从医学角度来说,我和赵医生的意见一致,不建议打封闭针。如果你坚持要打,我必须跟你说清楚风险:最多只能打一针,这一针封闭的药效,撑死只能让你坚持一局比赛。而且一局结束后,你必须立刻离开赛场,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一旦拖延,很可能导致韧带彻底断裂,到时候就不是职业生涯的问题了。”
这番话让郭家源的身体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封闭针的效果这么有限。叶望舒见状,继续说道:“还有另一种稳妥的选择。我之前给你做的水下康复训练,能在减轻膝盖负担的前提下维持肌肉力量。如果非要上场,我可以调整方案——赛前用肌效贴加强固定,配合局部冷敷减轻肿胀,比赛中尽量减少跳跃、深蹲,只参与简单拦网和快攻,这意味着你无法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快攻实力,你的优势会荡然无存。但这能最大限度降低损伤风险,赛后经过系统治疗,你至少还能正常生活,甚至有机会继续留在排球领域做教练或后勤。”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郭家源头上。他低头沉默着,手指紧紧攥着裤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太想站上决赛场,才刻意忽略了自己可能拖后腿的事实。良久,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眼神坚定:“我明白赵医生、叶医生的关心,也不想因为我的任性影响团队的胜利。王教练,我先跟着叶医生做保守治疗,按调整后的方案准备比赛。但如果比赛到了关键时刻,比如比分胶着、需要有人站出来得分的时候,请允许我打封闭上场,我想为H国拼到最后一刻,哪怕只能打一个球。”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下来,连王教练敲击桌面的声音都停了。他看着郭家源泛红的眼眶,心里满是复杂——一边是团队胜利的重任,一边是队员用未来换来的恳求。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战术调整……”手指再次轻轻敲击桌面,每一下都像是在权衡利弊。
片刻后,王教练抬起头,目光扫过叶望舒、赵医生,最后落在郭家源身上,眼神坚定:“小叶,你的康复方案我同意。我现在就联系战术组,让他们根据郭家源的身体情况重新制定布局——我们既要尽量保证比赛胜利,也不辜负你这份坚持,圆你这个奥运决赛梦。”
他顿了顿,看向郭家源,语气严肃:“但你要记住,保守方案是底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允许打封闭。你的梦想重要,团队的胜利重要,你的未来,同样重要。”
郭家源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着说:“谢谢教练!谢谢赵医生叶医生医生!”
叶望舒松了口气,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康复方案的细节:“赛前两小时,我会用肌效贴给你做膝关节固定,配合冰袋冷敷20分钟;比赛间隙,请赵医生帮忙做简单的放松,尽量延缓疲劳。如果中途感觉不适,一定要立刻示意,别硬撑。”
离开会议室来到医务室,陆霏宇正在门口等他。“怎么了哥哥?王教练找你有什么事情吗?”他担心地问。
叶望舒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害怕影响陆霏宇的心态,伸手握住他的手:“一点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我们都要加把劲。”
陆霏宇虽然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紧紧回握他的手,眼神坚定:“放心吧哥,决赛我们一定赢。”
决赛前一天,铜牌赛率先在奥运场馆打响——由Y国对阵T国。这场比赛的进程,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一边倒。或许是半决赛被H国连追三局逆转的阴影尚未消散,又或许是T国17岁小将Alen在与M国的比赛中爆发出的实力震慑了他们,Y国队员全程状态低迷,进攻频频失误,防守也漏洞百出。
Alen依旧神勇,多次凭借一己之力撕开Y国防线,最终以3:1的大比分战胜Y国,成功拿下铜牌。Y国队员在赛后站在场地中央,久久没有离场,不少人红了眼眶——他们距离奖牌只有一步之遥,却最终与铜牌失之交臂。
这场比赛的结果,在奥运村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却丝毫没有影响H国男排的备战节奏。队员们按部就班地进行赛前训练,叶望舒则忙着给陆霏宇做最后的肩肌放松,给郭家源调整膝关节的肌效贴固定方案。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硬仗,在第二天晚上。
决赛当天下午,叶望舒提前两小时来到场馆,意外地收到了王教练带来的好消息:“国家运管局那边帮咱们向M国主办方申请了,因为郭家源的伤需要随时监测,主办方同意让你和赵医生一起在替补席边待命。”
叶望舒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阵惊喜——这是他来到奥运赛场后,第一次能如此近距离地观看比赛,也是第一次能离场上的陆霏宇这么近。他知道,M国之所以同意,一方面是出于对公平竞争的推崇,另一方面或许是对自身主场优势的自信,觉得即便多一位队医在场边,也不会影响比赛结果。
他跟着王教练走进赛场时,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观众。近五分之四的座位被穿着M国队服的观众占据,他们挥舞着M国国旗,大声喊着为M国加油的口号;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角落,坐着穿着红色衣服的H国观众,手里举着“H国男排加油”“陆霏宇再来一个好球”“许队长加油”“赵磊加油”各种各样的应援牌子,声音被淹没在M国观众的欢呼声中,却依旧顽强地传递着力量。
叶望舒想起昨天晚上和孟庆洲的聊天。“好多国人都没想到咱们能打进决赛,等反应过来想去买票的时候,早就卖光了。”孟庆洲在微信里说,“现在买到票的,大部分是国内的资深排迷,为了来看这场顶尖对决,花了大价钱;还有些黄牛把票炒到了2万元一张,还是有价无市。”
想到这里,叶望舒看向那些坚守在角落的H国观众,心里满是感动。他们或许人数不多,声音不大,却是队员们在异国他乡最坚实的后盾。
“小叶,快来帮家源放松一下肌肉。”赵医生的声音打断了叶望舒的思绪。他回过神,快步走到替补席边,拿出筋膜枪,帮郭家源放松大腿和小腿肌肉——长时间的站立和赛前热身,很容易让他的膝盖承受更大压力。
郭家源坐在替补席上,脸色有些苍白,任由叶望舒操作,眼神却一直盯着场上正在热身的M国队员,没有说话。王教练则在一旁,围着队员们交代最后的战术:“M国的主攻手扣球力度大,但线路比较固定,许云飞你要重点盯防;王浩你的二传要灵活点,多给陆霏宇传几个后排快攻,打乱他们的防守节奏;还有你,”他看向郭家源,语气缓和了些,“你先在替补席待命,要是场上需要,我会示意你上场。”
郭家源点点头,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护具。叶望舒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放在替补席,虽然也理解王教练的战术安排,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心里的失落还是难以掩饰。
叶望舒拿着筋膜枪的手顿了顿,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任何“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话,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奥运”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也知道,郭家源此刻心里有多难受——为了这个奥运决赛梦,他等了四年,拼到膝盖几乎无法支撑,最终却只能坐在替补席上,看着队友们在场上拼搏。
这何尝不是竞技体育最残酷的地方呢?叶望舒只能轻轻放缓筋膜枪的力度,尽量让郭家源感觉舒服些,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