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杀乌托邦》殁翼二号

19、狂花入梦

　　徐止娴建造的空间在不断缩小，楼栖看着界限越来越近，直逼脚下，他跨不过，也逃不开，只能后退，直到从裂开的大地中窥见深藏于地底的另一个空间。

　　三人在地面会合。

　　“池临和学生们呢？”许冬阳环顾四周。

　　“他走散了，我们分开去找这个空间的宿主，学生都被静止了，还待在尚未倒塌的楼房里。”楼栖的忧虑大于接到支援的喜悦，因为池临很可能已经找到徐止娴了，而徐止娴的危险程度不可估量。

　　接下来楼栖把得到的信息同步给了他们，程野联想到他用武力打通两个空间，那个空间的记忆碎片就跟着消失了，“宿主已经觉醒，两个人格掌控两个空间，一个外显一个内隐，得尽快找到池临，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徐止娴对池临发起了进攻。

　　回忆里的徐止娴发现了池临这个外来者，把他驱逐出去，原本善意的帮助成为了徐止娴攻击他优势。如此近的距离，一双纤细的手掐住池临的脖子，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愤恨的味道，紫色的气晕从她身体里释放。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池临明白过来，徐止娴切换了人格，两个人格的记忆并不互通。

　　“我……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我没有朋友。”小蕴五指不断收拢，感受着属于人类的骨骼在手中断裂，“你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我要惩罚你。”

　　池临感受到她的能量波动的异常强烈，一阵雨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池临只觉得淋到雨的皮肤疼痛无比，却不曾想下得哪里是雨，是针！

　　细细密密的绣花针从天而降，扎在外来者身上。

　　“不能帮她解除痛苦，你们就是废物！”

　　平地一声惊雷，碎石在脚边炸开，小蕴迅速闪避，松开了池临，昏迷的池临倒在地上，而这一转身竟然见到了此生最熟悉的面孔。

　　怔愣之余，池临被楼栖救走，交到许冬阳手里。

　　他们从没忘记这是一次任务，程野与楼栖配合着打出伤害，而小蕴只是躲闪而已，全然没有刚刚要置池临于死地的姿态。

　　她知道徐止娴在牵制她。

　　小蕴顺从着徐止娴的意思，但当许冬阳抱起池临转身要走时，小蕴的意识抢占了徐止娴的意识，急速朝许冬阳追去，截住他要走的路。

　　“许冬阳。”

　　面对眼前截住他的人，许冬阳抬起眼眸，浅色的瞳孔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淡疏离，看她的时候甚至能称得上睥睨。

　　他判若两人。

　　“你变了。”

　　小蕴得出结论，许冬阳却矢口否认，“我没有。”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懂这位宿主与他们的关系。

　　小蕴忽然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划过边界，在整个世界里回荡，“你遭报应了！”她又闪身到程野面前，质问道：“你呢？”

　　程野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他正在遭受报应。

　　然而小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她犀利的目光在二人中徘徊，是不是流露出鄙夷，“欺骗别人的真心很光彩吗？用女孩们的眼泪铺起来的血路好走吗？”

　　程野手中蓄起的能量本该打在她身上，然后把这个空间彻底炸毁，圆满完成任务，但面对同为亲历者的徐止娴的质问，他也做不到那么坦然。

　　故事真正的主角都在这儿了，楼栖无法插手，他从许冬阳手里接过尚在昏迷的池临，等待着有人出来裁决一切。

　　许冬阳算了算时间，给程野递了个眼神，但他却在走神，于是再次出言提醒，“程野，你还在等什么？”

　　程野的能力是【爆破】，用他的能力去打一个只有二级的亡灵异能简直易如反掌，最终积蓄的力量还在是许冬阳授意下朝女孩攻击而去。

　　躲闪之间，女孩仍旧不停质问。

　　“你为什么抛下程野！为什么抛下我们！”

　　“你知道徐止娴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吗？你知道你的粉丝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吗？”

　　“她挫败的一生，没有好的父母、没有好的经历、没有好的爱情，就这么一次、一次沉沦，一次真心，还以为看见爱了！她明明差点就要幸福了！为什么打破这份幸福的人是你？”

　　爆破追着她，她几乎精疲力竭，针雨重新降临，这细细密密的针雨把人心都扎透。

　　“为什么突然终止与公司的合作？为什么声称是自己单方面捆绑程野？为什么要解绑又为什么要退圈？”

　　小蕴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出来，她替徐止娴感到不值，全世界只有她最懂得徐止娴。

　　徐止娴的前半生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不聪明，身为爸爸妈妈的女儿却没有继承父母的优秀，后半生思考自己为什么不幸福，为什么总是做错误的选择，为什么永远看错人，时至今日她还是看错了。

　　错得一塌糊涂！

　　“她一生一次的气运到底换来了什么？”

　　小蕴将反击的矛头对准了许冬阳，这家伙不躲也不闪，冷静得就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而他的冷静衬托得她像个疯子。

　　许冬阳的自愈能力并不在乎这点伤痛，临到头败下阵来的只会是她。

　　不，切确地说，是徐止娴。

　　真正的宿主出现，徐止娴的眼睛在看见许冬阳的那一刻蓄满泪水。

　　当她出现程野便收起了攻击，他对徐止娴有愧。

　　许冬阳别无他法，对他而言，过去就是过去，那只是一段有声音有画面的记忆，再无别的意义。

　　他甚至不懂，为什么有人对他的过去如此在意，在意到超越他本人。

　　最终他权衡利弊，选择低头，因为这样可以最快解决问题。

　　他说：“对你造成伤害我很抱歉，但那只是我的过去，早就变成一段沉积在门扉之下毫无感觉的记忆。”

　　可逼疯徐止娴的又恰恰是他的道歉，他的释怀，他的不在意！

　　他的无情甚至引来了程野的不满，他该怎么承认曾经的许冬阳就是死了，熬过异能病毒的只是一名医疗师而已。

　　眼泪滑落，徐止娴哽着声音，“毫无感觉？许冬阳你说所有的一切你都不在乎了？你要删掉和他和我们的全部过去？”

　　许冬阳的话加速了徐止娴的崩溃，她心境的崩溃让大地颤抖，天空塌陷。

　　“我没有删掉，只是垮了过去，人总要成长的，不能永远沉溺在伤痛中，或许我拿走你的伤痛你会好过一些，要试试吗？”

　　许冬阳从来没给亡灵治疗过，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帮他们解除痛苦，不过看在他亏欠徐止娴的份上，他可以一试。

　　“真的会忘记痛苦吗？”

　　“不是忘记，而是将过去扁平化，记忆会保留，但你不会再痛苦。”许冬阳似乎在诱惑她，诱惑得她有些心动。

　　他甚至朝徐止娴伸出了手，看着这双手徐止娴自动脑补，它是温暖的，她也张开手掌轻轻搭在上面。

　　“不要相信他！”

　　池临刚醒来，脖子疼的要命，虽然骨头接回去了，但他自愈能力差，恢复还需要时间，即便如此他在醒来后依旧强撑着站起来阻止她，“不要相信。”

　　徐止娴收回手，与许冬阳拉开距离。

　　“你可能会因为敏感而感到痛苦，可即便这样，也不要放弃自己的感受。”

　　“试想一下，如果人失去了被别人打动的能力，感性的一面完全被理性取代，那既定走向终结的生命，要如何感受因热爱而搏动的心脏？”

　　“徐止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这是一种天赋，你的痛苦不是你的错，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

　　徐止娴眼睫湿濡，垂下眼眸，沉默不语，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

　　这段正主都不要的过去，她又为什么执着？

　　“因为你也在这段过去里，比他们更明艳的是愿意付出一切的你，你不止在怀念他们，也在怀念伤痛来临前的你自己，这种怀念是一个囚笼，把你牢牢地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徐止娴，没人否认你的过去，你的喜悦痛苦如何处理全凭你裁决。当然，不是裁决了痛苦，释怀了一切才能往前走，背负伤痛仍旧不低头的人也很令人敬佩。”

　　池临已经完全了解徐止娴，这个天真、固执、钻牛角尖的女孩跟他特别像。

　　徐止娴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池临脖子上的红痕，她大概知道小蕴做了什么，心底愧疚，“对不起。”

　　池临无所谓地笑了笑，二人目光交汇中徐止娴好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拥有怪异的能力和混沌到无法感知的时间，让她从多年迷梦中醒了过来，那本书、那些人，都在很久很久的过去，时移事迁，她破碎的人生还是遇到了真诚对她的人，只是迟了太久太久，久到她也意识到人类好像不在了。

　　原本还在波动的数值逐渐平静，异能能量在消散。

　　徐止娴的眼里再没有了许冬阳和程野，她目视前方，唇角微微上扬，“也许人最大的依靠就是自己，把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样的事有一次就够了，一切的一切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徐止娴的人生短暂却坎坎坷坷，对于这些曾经热烈的感情，她并不能肯定地知晓全貌，但起码她知道了有人一定会懊悔终生就够了。

　　能量的波动彻底归为零，一切统统化作一缕烟尘散去，烟尘褪去，出现的是一段弥留之际的影像。

　　徐母被徐止娴从二楼推下，抢救及时加之楼层不高，保下了性命，徐止娴重新变得乖巧听话，遵从母亲的意思回到学校复读。

　　2026年12月5日，徐止娴莫名其妙发起高烧，反反复复总不见好，17日，她从五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短暂的十八年人生。

　　这一影像让池临联想到后来学者提出的，早在二六年年底，异能病毒就已经侵袭人类，而徐止娴很可能就是第一批感染异能病毒的人，是人类迈入绝境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