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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请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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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进观荷院的院门,苏照月就看到琴心弯着腰在花圃旁忙碌,她的脸上还有淤青,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
“琴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听到声音,琴心回过头来,她见到苏照月的一瞬,眼眶瞬间红了。“小姐。”她放下手中的木勺,快步走到苏照月身旁,屈膝,“小姐,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说什么傻话呢!”苏照月伸手扶她,却在碰到她手臂时,发现她明显皱眉缩了一下。苏照月拉过她的手,将衣袖扯起来,只见她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淤青,“吴姝妹弄的?”
琴心摇摇头,“起先她是让人对奴婢动了手,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她就不再管奴婢,只让人将奴婢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她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些害怕的神色:“庄子上的管事,他,他想……想强迫奴婢,奴婢不从,他便……”琴心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苏照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刘妈妈。”
刘妈妈听到声音,从屋子里出来,“小姐。”
“去查清楚,是庄子上哪个管事的,把他绑了。有这个胆子,想来这些年在庄子上手脚必然不会干净,将他这些年所犯之事的证据、试图玷污主家丫鬟的罪证一并交到五城兵马司去。告诉任大人,此人最大恶疾,按《大盛律》严惩。”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记得,《大盛律》中,奴仆欺主,□□未成,亦是重罪。再加上贪墨。数罪并罚,足够他……流放三千里了。”
刘妈妈立刻会意:“奴婢这就去。小姐放心,奴婢定然办妥。”
琴心眼中含泪,“谢小姐!”
苏照月拉起她的手,语气缓和下来:“你此次遭难亦是因我而起。你记住,你是我苏照月的人,任何人敢动你分毫,我必让他付出代价。”她抬手将琴心脸上的泪轻轻擦去,“好了,进屋吧,我为你处理伤口。”
琴心忙摇头,“小姐,奴婢不碍事。”
“走吧。”苏照月拉着她,将她带进屋,从柜子里取出药箱为她上药。
琴心望着苏照月,心中感动异常,她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姐,刘妈妈说您后日要扶灵归乡。”
“嗯。”苏照月没有抬头,神情认真。
琴心今日被苏叶从庄子上接回来,才知道苏府一日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开始她被吴姝妹带走,便是吴姝妹怀疑她投靠了苏照月。吴姝妹让周妈妈对她上了刑,不管她们怎么折磨她,她始终没有承认。后来不知怎的,吴姝妹突然就对她没了兴趣,派人将她扔到城外的庄子上,看管起来。
后面刘妈妈托人告诉她,苏照月让她“活着,等她”。只这一句话,她便相信苏照月一定能做到。所以庄子上的管事欺辱她,她也绝不屈从,即便满身是伤,她也相信一定会得救。
她看向苏照月,“小姐,奴婢想随您一起去。”
苏照月这才抬头,见她眼神坚定,“你这一身伤,不好好留在洛京休养,跟我去奔波什么。况且你母亲还在,你随我去,你母亲怎么办?”
“小姐!”琴心语气急切,“奴婢这点伤不碍事,你瞧,奴婢能走能跳……”
说着她就要起身,被苏照月按回了凳子上。
“小姐,奴婢真的没事!您别将奴婢留在洛京!奴婢已经跟扶露说好了,她会帮奴婢照看母亲。”她拉住苏照月的手,泪眼婆娑,“小姐,奴婢想陪着您。”
见琴心这副样子,苏照月心中动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想去就去吧。”她顿了顿,“只是,此次南下绝非游山玩水,只怕前路会有诸多凶险,你当真不怕?”
琴心点头:“奴婢不怕!”
“好吧,你收拾下,后日随我一道去。”
听到苏照月肯定的答复,琴心脸上绽开笑颜。
夜色落下帷幕,苏照月换了身暗色衣服,外面罩了件深灰色斗篷,就要出门。
琴心见状,忙跟了出来,“小姐!”她看向苏照月的眼神充满不安,像是怕被遗弃一般。
苏照月无奈地笑笑:“我出去办事,晚些便回。”
琴心却咬着唇跟在她身后,神色倔强。
苏照月无奈地叹口气,今夜之事也不是什么绝密,她想去,便去吧。
“你随我来。”
听到苏照月应许,她立马露出笑颜,跟着苏照月身后。
两人从后门出了苏府,上了马车,苏照月吩咐车夫,“去锦衣卫衙门。”
听到锦衣卫衙门,琴心脸上露出些惶恐之色,苏照月笑着打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琴心脸红了红,忙摇头,“奴婢不怕。”
苏照月笑着摇头,不再看她。挑起窗幔,看向外面的夜色。
马车在锦衣卫衙门门口稳稳停下,苏照月带着琴心下车,朝大门走去。
守门的锦衣卫恰好认识苏照月,朝她躬身:“苏小姐。”
苏照月回礼:“还请官爷通传,小女苏照月求见韩大人。”
那人微微拱手,转身进门,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对苏照月道:“苏小姐请。”
苏照月跟在他身后,往韩逯直房走去。
韩逯直房的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带路之人停在门口朝苏照月拱手,示意她进去。
苏照月微微颔首,吩咐琴心在门外等自己,自己则抬脚进了门。
她走上前去,朝韩逯福了一礼:“小女苏照月拜见大人。”
韩逯低着头,手中的紫毫笔不停,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
苏照月也不恼,就安静地立在下首,看着他专注认真的模样,心中暗想,洛京之中多数人都怕他,只因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名头太响,又太可怕。但是细想起来,他任锦衣卫指挥使这几年,虽然手段残忍,但所行皆有所依,从未听闻他构陷过任何一个清正之臣。这么看来,他更像是祁序手中的一把利刃,虽出鞘必见血,却从不妄杀。
韩逯抬起头时就对上这样一双眸子,与平日的温婉不同,也不同于偶尔流露出的倔强,此刻这双眸子里透出的是……欣赏,发自内心的欣赏。他愣了片刻,再看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是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这么晚来,所为何事?”韩逯放下手中的毫笔,声音淡漠。
“小女想请大人帮个忙。”苏照月也不掩饰,直接说明来意:“我想将吴氏的尸首领回去,再想请大人派人协助我将其安葬。”
“苏照月!”韩逯的声音陡然提高,昨日是她算计他,让他成了为她复仇的利刃,今日竟然就来向他讨吴氏尸首,还得寸进尺地让他派人协助她安葬吴氏,“你是否觉得本官真的不会拿你怎样,就想着法来消遣本官?”
“小女不敢。”苏照月并未被他的气势所摄,依旧神色从容:“昨日之事,小女已经说过,是为亡母还有幼弟讨回公道,借大人之势而已。”
“那今日呢?”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吴氏既然是你仇人,死后曝尸荒野岂不是更痛快?”
“昨日了结的是苏照月的仇。吴姝妹害了她还有她母亲幼弟,我既借了她的身份,便替她讨了这笔债。如今人死债消。”
苏照月的脸上浮现出怜悯之色,她轻轻叹了口气:“今日来,是为了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她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反倒害了自己的女儿。”她抬头看他,神色真挚:“我想将她和苏文曦合葬,让她们在地下互相有个依靠。这无关仇恨,只是……让她们安息罢了。”
听了这话,韩逯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苏照月竟然会主动说起她的身份。他看着她,神色复杂:“今日太后已下旨,准你扶灵归乡,你将苏文曦与她合葬,那你又要扶谁的灵?”
苏照月的声音很轻:“自然是带苏照月的骨灰南下,让她与她的母亲还有幼弟团聚。物归原主,魂归本源。这是我曾经答应过她的。”
韩逯皱眉,“你,到底是谁?”
苏照月垂下眼睑,半晌,“大人,您日后……定会知晓。”
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韩逯手中的紫毫笔被他生生折成两段,墨点渐在公案之上。他抬眸,眸中所有因昨夜种种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究的微妙波澜尽数没去,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怒意。
“好一个日后知晓。”他的声音低了些,却能听出他此刻正极力克制着怒火,“苏照月,你当本官是什么?你棋盘上任你拨弄的棋子,还是你戏台下的看客?”
他从公案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借着我的势,搅翻了苏家,了结了你的恩怨。如今,却用一个假身份,轻飘飘地告诉我日后知晓?”
“本官是势不是你想借就能借。”他向前两步:“你如今既然还选择隐瞒,那日后你的路是荆棘还是坦途便与本官无关,你好自为之。”
苏照月并未因为他的逼近而后退,反而上前半步,她抬头看他,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真诚的复杂神色。
“大人错了。”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如羽毛般,“我从未将大人看做过棋子或是看客。”
韩逯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她却继续说道:“大人您洞若观火,手握生杀,我如何敢将您视为棋子,比作看客。”她眼神落寞,缓缓垂眸,“我不过是在大人您默许的界限内,为自己争一条生路,为亡魂讨一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