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杏系恋人》盛朝时

13、 这是宿命

　　守护古树的热忱，像一剂强有力的粘合剂，将叶知秋和陆时序的关系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们不再仅仅是互有好感的同学，或者共同完成作业的组员，而是拥有了共同信念和目标的“战友”。

　　这种精神层面的共鸣，远比单纯的心动更加坚实和深刻。

　　随后的几天，小组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修改和完善报告中，重点强化了古树保护的文化价值论述。

　　叶知秋查阅了大量关于城市记忆、地方感与古树关系的文献，陆时序则精益求精地优化着插图和专业论证部分，苏念也发挥她的传播特长，搜集了许多感人至深的古树故事。

　　三人群里的讨论充满了干劲儿，就连苏念的调侃都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报告内容的认真探讨。

　　然而，就在这充实而忙碌的日子里，那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民国梦境，竟又悄然而至，并且，带来了一些新的、令人更加不安的变化。

　　那是一个周四的深夜。叶知秋刚和陆时序在线上讨论完报告的一个章节，互道晚安后，带着一丝疲惫和满足躺下。窗外月色朦胧，秋虫唧唧，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起初，梦境是混沌的。依旧是那种熟悉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模糊感。但渐渐地，景象开始凝聚、清晰起来。

　　还是那条光线昏暗的回廊，暗红色的油漆柱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空气里的檀香和旧纸张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梦境中的“她”穿着那身柔软的、触感真实的旗袍（这次她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衣料的质地），步履轻盈却又带着沉重的心事，走向回廊尽头。

　　那个挺拔的、穿着深色长衫的背影，如期出现在雕花木窗前。他依旧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孤寂而沉重。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叶知秋（或者说梦境中的视角）能够更近地观察他。她注意到他长衫的料子是上好的绸缎，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隐隐的光泽，衣领处似乎绣着极其精细的、颜色黯淡的纹样。他的身形，肩膀的宽度，脊背挺直的线条……都与现实中的陆时序，有了更高程度的重合。那种熟悉感，不再是飘忽的直觉，而是变成了具体形态上的惊人相似！

　　她的心在梦中揪紧，那股混合着爱恋、忧伤和畏惧的情绪再次汹涌而来。她想靠近，却又不敢。

　　就在这时，背影的主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到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依旧是模糊的面容，如同笼罩在浓雾里，无法看清具体的五官。但是，那双眼睛！这一次，那双眼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再是开学典礼上陆时序那双带着震惊和痛楚的眼，也不是平日里他温和沉静的眼，而是一双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深沉的痛楚之下，是刻骨的思念；无力的挣扎之中，又蕴含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和……决绝？那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因为某种强烈的情感而在深处燃烧着微弱的火焰。

　　这双眼睛，与陆时序的眼睛，在形状和轮廓上如此相像，但其中蕴含的情感重量，却远超乎他现在的年纪。然而，叶知秋却无比确信，这双眼睛，属于他！是属于另一个时空、另一个身份下的陆时序！

　　梦境中的“他”，抬起手。

　　这一次，叶知秋看得更清楚了。他手中握着的，确实是一片金色的银杏叶！那叶子的大小、形态，甚至叶脉的纹理，都与她胸前那枚书签极其相似！叶子被保存得很好，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做了加固，显然是被极其珍视的。

　　他朝着“她”的方向，将叶子递过来。嘴唇翕动，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着什么。

　　叶知秋屏住呼吸，拼命地集中精神，想要听清那被梦境吞噬的话语。耳边是嗡嗡的杂音，但似乎有几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穿透了屏障：

　　“……等……我……”
　　“……下一世……”

　　声音极其微弱，缥缈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恳切和承诺。

　　下一世？！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叶知秋的梦境意识中炸开！难道……这真的不是普通的梦，而是……前世的记忆碎片？！她和陆时序，在民国时期，真的有过一段未尽的缘分？而这枚银杏叶书签，就是那时留下的信物，承载着“下一世”再相逢的约定？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巨大，让梦境中的“她”泪水决堤，也让现实中的叶知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额发。

　　窗外，天刚蒙蒙亮，寝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声。

　　叶知秋大口喘着气，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那清晰了许多的背影轮廓，那双情感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眼睛，那片被珍视的银杏叶，以及那破碎却震撼的“下一世”的承诺。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书签，冰凉的叶片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如果梦境是真的，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她会对银杏有特殊的感情，为什么外婆会说书签是“缘分的见证”，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陆时序就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心悸，为什么他会对书签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不是巧合，这是宿命。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甜蜜的情绪，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再是那个仅仅因为陆时序的优秀和温柔而心动的普通女孩，她成了一个可能背负着前世约定、在今世来续写故事的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沉重，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她飘忽不定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来处和归途。

　　这一天，叶知秋都有些魂不守舍。

　　上课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排陆时序的背影，试图将梦中那个穿着长衫的背影与之重叠。越看，越觉得相似。那种挺直的脊背，那种沉稳的气质，如出一辙。

　　课间，陆时序回过头，似乎想和她讨论报告的事情，却看到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复杂，充满了探究和一种……他看不懂的、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悲伤与深情。

　　“叶知秋？”他轻声唤道，带着一丝疑惑和关切，“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叶知秋猛地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掩饰道：“没……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陆时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眉头微蹙，但没有再多问，只是温和地说：“注意休息。报告的事情不急，下午再讨论也行。”

　　他的关心一如既往，但在叶知秋听来，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这关心，是源于今生的好感，还是也掺杂了冥冥中前世的牵绊？

　　下午的小组讨论，叶知秋努力集中精神，但效率明显不如前几天。她常常说着说着就走神，目光飘向窗外，或者不自觉地停留在陆时序的脸上，试图从他今生的眉宇间，寻找梦中那双眼睛的影子。

　　苏念看出了她的异常，私下里悄悄问她：“知秋，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和时序学长闹别扭了？”

　　叶知秋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就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还没缓过来。”

　　她无法对苏念言明那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这个秘密，太过沉重，也太过私密，只能由她自己慢慢消化和求证。

　　讨论结束后，叶知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磨蹭着收拾东西。陆时序也放慢了动作，似乎在等她。

　　当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陆时序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想找人聊聊，可以告诉我。”

　　他的眼神真诚而温暖，与梦中那双充满痛楚和决绝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叶知秋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想问他，是否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是否对某些场景有着莫名的熟悉感？是否……也觉得他们之间的相遇，并非偶然？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她害怕吓到他，也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打破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宿命的认知。

　　“真的没事，”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这次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更深的情感，“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谢谢你的关心，时序。”

　　她再次自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一次，却仿佛带着前世今生的重量。

　　陆时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读出更多信息，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保重。周末植物园，如果你状态不好，我们可以再延期。”

　　“不用，”叶知秋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我没事，周末照常去吧。”她需要更多的接触，更多的观察，去验证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梦境轮廓，去确认她与身边这个男生之间，那跨越了时空的深刻联结。

　　“好。”陆时序的唇角弯起一抹安心的弧度。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叶知秋的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

　　天空依旧湛蓝，银杏叶依旧金黄，但在她眼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宿命的光晕。梦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而现实中的陆时序，依旧温柔、优秀，带着她所欣赏的一切品质。

　　前世与今生，梦境与现实，如同两条开始交汇的河流，在她心中激荡起汹涌的波涛。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看待陆时序的眼光，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一段跨越百年的深情，正随着梦境轮廓的清晰，缓缓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而她和他的故事，或许才刚刚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