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杏系恋人》芷悸

61、 你相信……轮回吗

　　陆奶奶那句“陆琛，就是时序的曾祖父”如同一声惊雷，在静谧的客厅里炸响，余音久久不散。

　　叶知秋瘫软在陆时序怀中，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搏动，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那段刚刚被揭示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过往。

　　她仰着头，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陆时序的眉眼。

　　那清隽的轮廓，那挺直的鼻梁，那沉静时微抿的唇线……以前只觉得他好看，气质独特，此刻再看，却仿佛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时空里，那个穿着青灰色学生装、眼神清亮坚定的青年——陆琛。

　　原来，那份莫名的熟悉感，那份深入骨髓的吸引与默契，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与那段未竟缘分相关的印记。

　　她是叶清音执念的延续，而他，是陆琛孤独坚守的传承。

　　陆时序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揽着叶知秋的手臂僵硬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是震惊，是恍然，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命运核心的震动。

　　他低下头，与叶知秋泪眼朦胧的目光相遇，在那双清澈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仿佛看到了曾祖父遗像上，那经年不散的、深沉的寂寥。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中颤抖的身躯更紧地拥住，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这段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联结，是真实不虚的。

　　陆奶奶看着相拥的两人，老泪纵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释然与欣慰的神情。

　　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有对往昔挚友与那位杰出晚辈的无尽惋惜，也有对眼前这对年轻人终于相遇相守的感慨与祝福。

　　“好了……好了……”奶奶用帕子擦着眼泪，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这桩压了我一辈子的心事，总算……总算能放下了。清音和陆三少爷若在天有灵，看到你们如今这样，想必……也能瞑目了。”

　　她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叶知秋面前，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陆时序，眼神慈爱而深邃：“孩子们，过去的事情，太沉重了。知道便知道了，别让它成了你们心里的负担。清音和陆琛没能得到的圆满，你们……要替他们，好好走下去。”

　　这话语，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叶知秋冰冷的心田。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陆时序沉稳地应道：“奶奶，我们明白。”

　　接下来的大半天，三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午餐食不知味，气氛沉默而压抑。

　　那被揭露的惊人真相，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的思绪，让人无法专注于其他。

　　叶知秋和陆时序都需要时间和空间，去独自消化这足以重塑他们世界观和情感认知的事实。

　　傍晚，陆爷爷看出两个年轻人的心不在焉，便以让他们出去走走、散散心为由，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两人并肩走在暮色渐浓的古镇小巷里，却都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旁的白墙黛瓦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但这份宁静，却无法平息他们内心翻涌的浪潮。

　　“去院子里坐坐吧。”走到民宿附近，陆时序停下脚步，轻声提议。

　　他指的，是民宿那个临水的小小庭院。

　　叶知秋点了点头。

　　庭院里没有旁人，只有几盆耐寒的绿植和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他们在一处靠近水巷的石凳上坐下，耳边是细微的水流声，对岸的灯笼已经点亮，在水面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红色光带。

　　夜色，如同温柔的幕布，缓缓降落，将白日的震惊与悲伤，包裹进了一片相对私密与宁静的空间里。

　　两人沉默了许久，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感受着夜风的微凉，也感受着心底那份因惊人真相而激荡不已的情绪。

　　最终，是叶知秋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轻软，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时序……你相信……轮回吗？”

　　她摩挲着胸前那枚重新戴好的银杏叶书签，冰凉的叶片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陆时序侧过头，在朦胧的夜色中看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睛里映着对岸的灯火，闪烁着迷茫与寻求肯定的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微凉。

　　“以前，或许不信。”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夜色中流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但现在……我信缘分，信冥冥之中的牵引。”

　　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幽暗的水面，仿佛能看透时光的阻隔。

　　“科学可以解释基因的遗传，解释气质的相似，但无法解释……那种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仿佛已经认识了你很久很久的感觉。无法解释，为什么偏偏是你，能解开我曾祖父和叶清音女士那段尘封的往事。”

　　他的话语，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叶知秋不宁的心湖，漾开圈圈理解的涟漪。

　　是啊，那种宿命感，那种灵魂层面的熟悉，早已超越了寻常逻辑。

　　“我觉得……我好像偷走了本该属于叶清音的人生。”叶知秋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负罪感。

　　“她那么苦，而我……却拥有了她渴望却得不到的一切。自由，学业，还有……你。”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重重地敲在陆时序的心上。

　　陆时序转过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异常明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知秋，看着我。”他的声音坚定，“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是谁的补偿。你就是你，叶知秋。叶清音女士的悲剧，是那个时代造成的。而你拥有的现在，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也是这个时代赋予的。”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湿润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如果……如果真如奶奶所说，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么，我们相遇，不是为了重复过去的悲剧，而是为了书写一个不同的、圆满的结局。曾祖父和叶清音女士未能守护的，由我们来守护。他们未能延续的，由我们来延续。”

　　他的话语，如同阳光，一点点驱散了叶知秋心中因沉重往事而笼罩的阴霾与负累。

　　是啊，她不是叶清音，她是叶知秋。

　　她活在当下，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也拥有……身边这个深爱她、她也深爱着的人。

　　“那枚书签，”陆时序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虽然隔着衣物，但他仿佛能看见那枚银杏叶的形状。

　　“它选择跟随你，或许正是叶清音女士潜意识里的愿望——希望承载着她一半执念的信物，能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在一个与她有着奇妙联系的女孩身上，找到真正的归宿，见证一份不再有遗憾的感情。”

　　这个解读，让叶知秋心中豁然开朗。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再抬头看向陆时序，眼中泪水未干，却已漾开了新的、带着希望与释然的光彩。

　　“所以……我们好好在一起，就是对那段往事最好的告慰，对吗？”她轻声问，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确认。

　　陆时序郑重地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清浅却无比温柔的弧度：“对。我们好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告慰。”

　　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震惊与支撑的拥抱，而是充满了确认、珍惜与对未来无限期许的拥抱。

　　叶知秋将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心中那翻腾了一整天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深沉而宁静的海。

　　所有的震惊、悲伤、茫然，都在这个拥抱和对谈中，被慢慢消化，转化为一种更深刻、更坚韧的情感联结。

　　他们不再仅仅是相爱的恋人，更是共同承载了一段厚重历史、并决心为其书写崭新篇章的同行者。

　　这份认知，让他们的感情，在经历了真相的洗礼后，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金石，变得更加坚实、熠熠生辉。

　　夜色渐深，寒意渐重。

　　但对坐在庭院中的两人而言，彼此相握的手，和心中那份相通的暖意，足以抵御一切寒冷。

　　“冷了吗？”陆时序低声问。

　　“不冷。”叶知秋在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慵懒和满足。

　　他们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对岸的灯火也稀疏了些许。

　　“回去吧。”陆时序松开她，替她将有些松散的围巾重新系好，动作细致温柔。

　　“嗯。”

　　两人站起身，携手走出庭院。

　　踏上通往房间的楼梯时，叶知秋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静谧的水巷和那棵在民宿一角隐约可见的、不知名的老树。

　　“时序。”

　　“嗯？”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对吧？”

　　“会的。”他的回答，简短，却有着磐石般的笃定。

　　这一次，叶知秋真正地、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拨开厚重云层的月光，清亮而温柔，照亮了她依旧带着泪痕，却已焕发出新生光彩的脸庞。

　　庭院夜深的对谈，如同一次灵魂的洗礼。

　　他们消化了惊人的真相，厘清了历史的重量与当下的责任，也将彼此的情感，推向了一个更为深邃、牢不可破的境地。

　　前世的遗憾，终将在今生的圆满中，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