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35、荒原蜃影，往昔尘烟

　　烬土荒原的跋涉，比官铜钱预想的更加艰难。不仅仅是恶劣的环境与稀薄狂暴的灵气，更在于此地无处不在的、混乱而强大的法则力量。这些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利刃，不断切割、扭曲着她的感知，时而让她产生空间错位的眩晕感，时而又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耳边呓语。

　　她必须时刻运转元婴，以自身初步掌握的平衡剑意护住心神，才能勉强抵御这种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待望剑的生机之力如同黑暗中的孤灯，为她提供着坚守的信念与力量；待忘剑的寂灭之意则如同冰冷的铠甲，将那些试图侵入的混乱与负面情绪斩灭、隔离。

　　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她对双剑的掌控力确实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实的速度提升着。她开始尝试着，不再将双剑之力视为泾渭分明的两种力量，而是尝试将它们更细微地交织、融合，如同编织一件无形的法则之衣，以适应这片混乱天地的规则。

　　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在这片暗无天日、时间感都变得模糊的荒原上，官铜钱来到了一处相对奇特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由暗红色晶体构成的洼地，晶体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那病态的暗红，散发出一种迷离的光晕。洼地中央，弥漫着一股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凝实的混乱法则气息，甚至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缓缓旋转的彩色光雾。

　　官铜钱心生警惕，她能感觉到那片光雾中蕴含着极强的精神干扰力量。但与此同时，她背后的待望剑，却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某种奇异共鸣的悸动，仿佛那光雾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是机缘？还是陷阱？

　　官铜钱略一沉吟，决定谨慎探查。她将神识凝聚成丝，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彩色光雾。

　　就在她的神识触及光雾的刹那——

　　“嗡！”

　　天地骤变！

　　周围的暗红戈壁、晶体洼地瞬间消失不见！她仿佛被强行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漩涡之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嘈杂的声音、强烈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地涌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了烽火连天的神魔战场，看到了星辰陨落的悲壮，看到了文明兴衰的轮回……这些都是这片荒原在万古岁月中，烙印下的混乱记忆碎片。

　　就在她感到神识即将被这庞大的信息流冲垮时，所有的混乱景象骤然向内收缩、凝聚，最终定格在了一幅清晰而温暖的画面上……

　　那是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山谷，与她此刻所处的死寂荒原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山谷溪流旁，五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正围坐在一堆篝火旁。

　　篝火上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香气仿佛能透过幻境传递出来。五个少年少女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光彩与未经世事磨砺的纯粹笑容。

　　坐在东首的，是一个穿着朴素青衣、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与隐忍的少年。他眼神锐利，偶尔看向其他伙伴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温暖。

　　挨着他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衣裙、容颜清丽绝俗、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的少女。她正小心翼翼地翻转着烤肉，动作优雅，眼神纯净，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

　　她对面的白衣少年，气质温润如玉，眉眼含笑，正低头拨弄着一根翠绿的竹笛，偶尔抬头看向那鹅黄衣裙的少女时，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倾慕。

　　白衣少年身旁，是一个穿着淡绿裙子、梳着双丫髻、看起来灵动活泼的少女。她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手里比划着，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好奇。

　　最后是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身材结实、面容敦厚坚毅的少年。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添着柴火，目光偶尔扫过同伴们，带着一种沉静的守护之意。他的腰间，挂着一柄样式古朴的木剑。

　　“等我们学成本事，一定要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看遍这世间的风景！”那灵动活泼的绿裙少女挥舞着小拳头，兴奋地说道。

　　“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五个人都要在一起！”温润的白衣少年停下吹奏，微笑着附和，目光再次落在那鹅黄衣裙的少女身上。

　　鹅黄衣裙的少女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柔美：“嗯，有你们在，去哪里都好。”

　　那青衣少年看着他们，嘴角也勾起一抹真诚的笑意，虽然那笑意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但他依旧用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敦厚的褐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握住了身旁青衣少年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五个少年的手，紧紧叠放在了一起，篝火映照着他们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欢声笑语在山谷中回荡……

　　这幅画面，如此的温暖、美好，充满了真挚的友情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官铜钱怔怔地“看”着这幅幻象，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悸动。这五个少年少女……她一个都不认识，但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她竟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与……心痛？

　　尤其是那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她的笑容，她的眼神，总让官铜钱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梦中见过千百回。还有那个敦厚的褐衣少年，他腰间那柄木剑的样式……似乎与师父漾允州后来惯用的佩剑，有几分神似？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死寂的荒原？又为何会引动待望剑的共鸣？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看得更真切时，那温暖的篝火画面如同水中的倒影，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起来。少年们的欢声笑语逐渐远去，他们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最终，所有的景象轰然破碎，重新化作了那片混乱的彩色光雾。

　　官铜钱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暗红色的晶体洼地边缘，神识已然从光雾中退出，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短暂而清晰的幻境，带给她的冲击，远比之前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要强烈得多。

　　那五个少年……他们是谁？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为何那份真挚的约定，会消散在时光的长河中，最终只留下这片死寂的荒原和无尽的遗憾？

　　她不知道答案。但那幅画面，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她隐约感觉到，这幻境并非凭空产生，或许与她手中的待望剑，与这片被称为“烬土”的荒原那被遗忘的过去，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而那份曾经炽热、最终却消散的“望”，与这片土地如今充斥的“忘”（死寂），形成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对比。

　　官铜钱沉默地站立了许久，才缓缓转身，继续向着荒原深处走去。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复杂，也更加坚定。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那五个少年有着怎样的故事，她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而这片荒原，以及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幻境，似乎正在向她揭示着，关于力量、关于平衡、关于宿命的，更深层次的秘密。

　　她有一种预感，解开这幻境之谜，或许就是她在此地找到“机缘”，真正掌控双剑之力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