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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归途晨露,剑鸣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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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土荒原的边缘,新生的绿意在晨光中舒展着稚嫩的叶片,挂着晶莹的露珠。一行三人的身影,在这片缓慢复苏的土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官铜钱走在中间,步伐轻快而稳定,与她失忆前那种带着沉重目标的步履截然不同。她的目光几乎被周遭的一切所吸引——一滴滚落草叶的露珠,一只匆匆爬过的甲虫,天际掠过的一道模糊飞影,都能让她驻足一瞬,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好奇与欣赏。
关元宝紧紧跟在她身侧,目光几乎无法从姐姐身上移开。她时而为官铜钱那全无阴霾的笑容感到一阵心酸的温暖,时而又因她对潜在危险(如一块松动的石头)的全然无觉而心惊肉跳。她像一只护雏的母鸟,时时刻刻伸着无形的翅膀。
“姐姐,小心脚下。”关元宝第三次提醒,伸手虚扶了一下。
官铜钱依言低头看了看,灵活地避开那块凹凸不平处,然后抬头对关元宝笑了笑,眼神清亮:“元宝,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蹲着的小兔子?”她指向天边,语气里带着分享发现的喜悦。
关元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只是一朵普通的积云。她心中五味杂陈,只能点头:“嗯,像的。” 曾经的姐姐,眼中是万里山河与血海深仇,何曾有过这等闲心,去辨认一朵云彩的形状?
谢知非走在稍前一些的位置,看似在探路,实则大部分心神都放在身后的官铜钱身上。他腰间的酒葫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官铜钱的目光又一次被吸引,她加快几步,与谢知非并肩,歪着头打量那朱红色的葫芦。
“二师兄,”她自然地用了这个称呼,仿佛这个排序是天经地义的,“酒,是什么味道的?”
谢知非脚步未停,侧头看她。晨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那双眼睛里只有求知欲,没有试探,没有过往每次见他饮酒时那或无奈或调侃的复杂神情。
“味道很多。”谢知非斟酌着词句,试图向一个“全新”的人描述,“有的辣,有的苦,有的甜,有的涩……喝下去,身子会暖,有时候,脑子会有点晕乎乎的。”
“晕乎乎?”官铜钱更感兴趣了,“那是一种……法术吗?会让剑拿不稳吗?”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待望剑。
谢知非失笑,摇了摇头:“不是法术。是一种……感觉。至于剑,”他看了一眼她紧握的剑,“对于真正的剑修而言,剑在心,不在手。不过,你现在确实不宜尝试。”
官铜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没有纠缠,她的注意力又被远处一群惊飞的鸟雀吸引。“它们为什么飞走了?是我们吓到它们了吗?”
“或许吧。”谢知非答道,心中却想,她此刻的感知,敏锐又直接,剔除了所有经验的滤镜,反而更接近某种本质。
午后,他们遇到了一小股在烬土边缘游荡、尚未完全散去的低阶魔物。魔物嗅到生人气息,嘶吼着扑来。
关元宝脸色一凝,正要上前,却见官铜钱已下意识地踏前一步。
她没有记忆中那凌厉无匹、一往无前的杀伐剑势,面对扑来的魔物,她眼神专注,手腕自然转动,待望剑随之划出一道清澈流畅的弧光。那剑光不带杀气,却蕴含着剑器本身最纯粹的“锋锐”之意,如同溪水流过礫石,自然而然地将触及的魔物肢体斩断。
动作简洁,高效,甚至带着一种舞蹈般的美感。她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困惑地看着倒地消散的魔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剑,仿佛在疑惑这些东西为何如此“脆弱”。
关元宝和谢知非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的剑道境界并未失去,只是驱动剑法的,不再是仇恨与执念,而是最本能的反应与对“剑”本身的理解。这是一种更为纯粹,或许也更为可怕的剑道——心无杂念,剑亦至纯。
夜晚,篝火燃起。
官铜钱抱着膝盖坐在火边,跳动的火焰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两点星光。她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渐渐有些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靠在了关元宝的肩上。
关元宝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她看着姐姐沉静的睡颜,那上面没有了紧蹙的眉宇,只有一片平和。她轻轻拉过自己的披风,盖在官铜钱身上。
谢知非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低声道:“让她睡吧。”
关元宝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二师兄,姐姐她……还会想起来吗?”
谢知非沉默片刻,望着跳跃的火焰:“希音神木剥离的是沉重的‘负累’,而非记忆本身。那些记忆或许并未消失,只是被‘净化’了形态,沉淀在她神魂深处。何时苏醒,以何种方式苏醒,无人可知。”
他顿了顿,看向依偎在一起的姐妹俩:“或许,这对她而言,并非坏事。至少此刻,她是轻松的。”
关元宝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官铜钱放在膝上的手。那双手,握剑时稳定无比,此刻却温顺而柔软。
官铜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中没有血色,只有漫山遍野的绿色,和天空中那朵像小兔子一样的云。
篝火旁,待望剑静静地横在她手边,剑身映着火光,流转着一层温暖而莹润的光泽,不再冰冷刺骨。而那柄待忘剑,依旧沉寂,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诺言,等待着唤醒的契机。
归途尚远,但这短暂的宁静,如同夜露般珍贵。他们守护着的,是一块失而复得的璞玉,也是一段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天真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