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春也渡临

2、弦上心

　　江城中学的黄昏，浸着长江的清润。夕阳为高大的梧桐镀上暖金，叶片簌簌飘落，铺在教学楼前的小径上，踩上去沙沙作响，混着江风的微凉，漫成青春的底色。
　　高三教室还亮着几盏灯，窗玻璃反射着霞光，隐约能看见学子伏案刷题的身影。
　　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几个男生趁着余晖打球，汗水混着少年人的热望，与远处长江大桥的隐约汽笛交织成韵，撞碎在渐浓的暮色里。
　　许棠正低头收拾书本，落日透过窗棂斜斜洒在她的蓝白校服上，衬得眉眼愈发清亮，指尖划过试卷的动作轻柔又认真。
　　这时，赫望信双手插兜从走廊晃过，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拉链半开着露出白T恤，余光扫过（2）班教室，恰好撞见她专注整理试卷的模样。
　　他屈指叩了叩门框，指节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张扬：“许棠？”
　　许棠闻声扭头，皙白的脸颊瞬间泛起浅浅绯红，声音带着点猝不及防的软：“赫望信？”
　　赫望信挑眉笑了，眼底漾着桀骜的戏谑，语气散漫得像风：“问你姐，又堵李宇凡，那俩家伙嘴比城门还严。没想到，倒在这儿撞着正主了。”
　　许棠眨了眨眼，满心疑惑地瞪着他，完全摸不透这素来张扬的少年为何找自己。
　　赫望信见她懵懂的模样，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轻笑一声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股不管不顾的潇洒：“没事，你忙你的。”
　　他走后，许棠无意间瞥见桌角的吉他包，便按往常的习惯，打算放学后去校园深处的小树林练琴。
　　夜色渐浓，小树林黑沉沉的，枝叶交错间透着几分诡秘。许棠悄悄掏出偷带进校园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身前的空地，卸下吉他包，指尖轻拨琴弦。
　　她唱的是最拿手的《活着live》，粤语发音虽不算标准，却凭着清亮的嗓音唱出了歌里的韧劲，婉转中藏着不服输的倔强，在寂静的林间轻轻回荡。
　　正当她弹得投入时，一道黑影斜斜倚在树影后，指间夹着支烟，淡淡的烟味随着晚风飘来。
　　许棠心头一紧，连忙关掉手电筒，琴弦的震颤戛然而止，林间只剩枝叶沙沙的轻响。
　　那道身影慢悠悠走近，月光透过枝桠勾勒出他松垮的轮廓——
　　竟是赫望信。
　　“你吓死我算了！”许棠拍着胸口，语气带着受惊后的嗔怪，耳根还泛着红。
　　赫望信低笑出声，喉间滚出的笑声带着点肆意：“怎么这么不经吓？”话音未落，他下意识吐了口烟，白雾径直飘向许棠。
　　烟味混着江风扑面而来，带着点呛人的凉。许棠下意识偏头躲开，眉头轻轻蹙起，指尖攥得吉他弦微微发颤。
　　赫望信见状，眼神一凛，抬手就将烟摁灭在梧桐树干上，动作干脆利落，方才的漫不经心瞬间敛去几分。
　　“抱歉。”他低声道，抬手在鼻尖前扇了扇，语气依旧散漫，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歉意，“忘了你不喜欢这味。”
　　许棠没应声，只是垂眸看着吉他上的弦钉，耳根的红还没褪去。
　　晚风穿过树林，带着长江的湿润气息，远处浪涛声隐约传来，衬得此刻的沉默格外暧昧。
　　赫望信率先打破寂静，踱步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吉他上，语气松快了些：“没想到你会弹《活着》。”
　　他顿了顿，脚尖轻点地面，指尖随意敲了敲琴身，“郝云的歌得带股野劲，你唱到‘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时，尾音转得挺对味。”
　　许棠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诧异——
　　她以为没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没人能懂这首歌里藏着的那点倔强。
　　赫望信被她看得挑眉，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能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青草的气息，取代了方才的烟味，他身上那股桀骜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你好像很懂？”许棠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又热了起来。
　　“以前组乐队，这歌弹到腻。”赫望信指尖划过琴弦，带出一串细碎声响，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炫耀。
　　“不过你唱得比我有味道，带着点愣头青的认真，不像我，弹多了就只剩沧桑。”他忽然抬眼，眼底映着月光，亮得惊人，带着股不容拒绝的热切：“再弹一段，副歌。”
　　许棠看着他专注又张扬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指尖再次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在夜色里流淌，她的粤语依旧不算标准，却比刚才更放得开，把歌里“不想这样活着”的挣扎与“依然要活着”的韧劲，都融进了清亮的嗓音里。
　　赫望信就斜倚在离她半步远的树干上，双手插兜，静静地听着，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与琴弦声、树叶声、江涛声缠在一起，成了江城秋夜里最张扬的注脚。
　　尾音落下的瞬间，林间突然静了下来，只剩江风卷着梧桐叶的沙沙声。
　　赫望信喉结动了动，忽然俯身接过许棠怀里的吉他，动作利落又带着点霸道，指尖划过琴弦时带出一串温柔的泛音：“换我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夜色格外缱绻，却依旧藏着股肆意的劲儿。
　　月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能看清他指尖因常年练琴磨出的薄茧，在琴弦上灵活移动。
　　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竟是《活着》的间奏，却被他改编得温柔了许多，少了原版的沧桑，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澄澈与桀骜。
　　许棠愣在原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晚风将他身上的雪松味吹得更近，彻底驱散了残留的烟味。“你怎么会改这个？”她轻声问。
　　赫望信抬眼笑了笑，指尖没停，语气散漫又带着点认真：“以前觉得原版太沉，改着玩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刚才听你唱，觉得这调子配你刚好。”
　　许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忙转头看向别处，却撞见漫天星光穿过枝桠，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碎成一片温柔的光斑。
　　吉他声还在继续，赫望信竟轻声唱了起来，粤语发音标准又带着点不羁的洒脱，“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也许生活应该这样……”
　　歌声裹着江风，漫过林间的每一处角落。许棠悄悄转头，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映着星光与月光，亮得让人心跳漏了一拍。
　　她忽然明白，他之前四处打听她的信息，或许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执着。

　　一曲终了，赫望信将吉他抛还给她，动作潇洒又带着点随性，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他却先笑出声，耳尖微红也藏不住那份张扬：“下次……还能听你弹吗？”
　　许棠攥着吉他背带，轻轻点了点头，月光下，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甜得像浸了蜜的江风。
　　第二天清晨，江城的江雾还没散尽，带着湿凉的风穿过江城中学的梧桐道。
　　许棠背着吉他包走进校园时，紫色跑道上已有晨练的同学，脚步声与远处长江的汽笛隐约交织，撞碎在薄雾里。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赫望信就抱着一摞作业本从（2）班门口晃过。
　　校服拉链依旧没拉，露出里面的白T恤，他目光下意识往教室里扫，恰好撞见许棠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许棠像被烫到似的飞快低头，耳根泛起薄红，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心里却忍不住想起昨夜树林里的吉他声，温柔又桀骜，缠得人心尖发颤。
　　课间操结束后，许棠刚走到走廊，就被赫望信叫住。
　　他斜倚在栏杆上，一只脚踩着栏杆底座，手里捏着一张折好的纸，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暖金，语气张扬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给你的。”
　　许棠接过展开，是《活着》的改编乐谱，字迹工整，还细心标注了和弦转换的技巧。
　　“你昨晚改编的版本？”她惊讶地抬头，眼里闪着亮光。
　　“嗯，想着你用得上。”赫望信指尖漫不经心地蹭着栏杆，耳尖微热，却依旧嘴硬，“放学后去小树林，我要听完整版。”
　　许棠攥着乐谱，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
　　风穿过走廊，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像是在为这场青春里的小心动伴奏，温柔又热烈。
　　放学后的暮色比前一日更柔，江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漫进江城中学的小树林。许棠抱着吉他刚在石凳上坐下，身后就传来随性的脚步声。
　　赫望信背着他的电吉他，肩上搭着件薄外套，步子迈得又大又稳，透着股潇洒劲儿。
　　“怕你着凉。”他把外套扔给她，动作随意却精准，指尖带着点微凉，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乐谱上，挑眉道：“练过了？”
　　许棠点点头，将外套搭在臂弯，指尖拨动琴弦，试了试改编后的和弦，旋律温柔地流淌出来。
　　赫望信在她身边大马金刀坐下，打开吉他包调试音色，指尖在旋钮上飞快转动，动作熟练又张扬，两人的琴弦声一轻一重，在林间交织成温柔又桀骜的旋律，缠缠绵绵。
　　“副歌这里，试试滑音。”
　　赫望信凑近指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肆意的灼热。“像这样。”他示范着弹出一串音符，比乐谱上的标注更灵动，指尖翻飞间满是不羁。
　　许棠脸颊发烫，跟着模仿，指尖偶尔失误，他便屈指敲了敲她的手背，语气带着点戏谑的耐心：“真是笨死了，再试一次。”
　　指尖不经意间的触碰，让两人都像触电般收回，他却先笑出声，眼底满是张扬的笑意，染着星光般的亮。

　　天色渐暗时，赫望信忽然提议：“合奏试试？”
　　他调小电吉他的失真度，用干净却带着穿透力的音色铺垫，许棠的木吉他旋律穿插其间，《活着》的韧劲里多了几分双向奔赴的温柔与桀骜，在林间久久回荡。
　　一曲终了，远处长江的汽笛恰好传来，悠长又温柔。
　　赫望信看着她被月光照亮的侧脸，指尖敲了敲吉他，语气带着点期待，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潇洒：“学校下周末有吉他音乐会，我报了名。”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灼灼的光，像盛了漫天星光，“当我合奏搭档，敢不敢？”
　　许棠攥着琴弦，心跳如鼓，在漫天星光下轻轻“嗯”了一声，臂弯里的外套还带着他的温度，暖得刚好，也映着他桀骜肆意的青春模样，和这场藏在吉他声里的小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