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于岑，瑾瑜予你》Mistdawn

9、春节

　　日子像被风吹着的日历，哗啦啦翻到了年末，年味渐渐漫进了街巷--超市里的春联福字堆成了小山，小区门口挂起了红灯笼，连傍晚的风里，都裹着家家户户厨房飘出的肉香。沈瑾瑜看着窗台上妈妈刚贴好的窗花，指尖忍不住摩挲着手机壳--那是顾岑上次出差带回来的，上面刻着小小的“瑜”字。

　　傍晚六点多，沈家的厨房就飘出了浓得化不开的香气。余清婉正用勺子轻轻翻动砂锅里的东坡肉，酱油的醇厚裹着肉香漫出来，和窗外零星炸开的鞭炮声缠在一起--那鞭炮声像碎玉落地，偶尔还混着邻居家孩子追跑的欢笑声，把年味烘得格外足。

　　沈瑾瑜凑到厨房门口，刚想帮妈妈端菜，就被余清婉推着往餐厅走：“去把碗筷摆好，你爸和奶奶、叔爷爷快到了。”她应着，指尖捏着碗沿的温热，将碗筷摆成整齐的一圈。刚摆完最后一只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屏幕上“顾岑”两个字跳得格外显眼。

　　“妈，我接个电话！”她语速飞快地说完，抱着手机溜进房间--怕客厅待会儿的喧闹吵到值班的顾岑。刚按下接听键，顾岑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忙吗？刚下手术台，看外面天快黑了，先跟你说声，晚点才能给你打新年电话。”

　　镜头里，他穿着挺括的白大褂，领口的工牌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背景是医院走廊的暖光灯，柔和的光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我在摆碗筷呢，”沈瑾瑜笑着把手机往窗边挪了挪，让他能看见外面的天色，“我爸和奶奶、叔爷爷马上就到，等他们到了就开饭。”

　　顾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机转向走廊的窗户：“对了，给你看个东西--我们住院部高层能看见江景，早上跟急诊科同事约好了，等会儿他在江边执勤，会帮着放烟花，到时候我再跟你视频，算给你的专属场。”镜头里，暮色中的江面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沈瑾瑜看着那片波光，心里暖得发颤：“你值班还惦记这个。”

　　“答应你的事肯定记着，”顾岑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屏幕，“快去吧，别让家人等你，晚点我找你。”挂了电话，沈瑾瑜刚走出房间，就听见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沈蕴舟扶着奶奶，沈柯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给她带的糖糕。

　　八点整，年夜饭准时开桌。铜锅放在餐桌中央，萝卜、豆腐和丸子在汤里咕嘟咕嘟冒热气，东坡肉泛着油亮的酱色，翠绿的油焖笋衬着红辣椒，连碟子里的凉拌木耳都摆得精致。沈蕴舟先给奶奶和沈柯倒上白酒，又给沈瑾瑜和余清婉添了果汁，举杯时眼里满是笑意：“今年人齐，大家都多吃点，新年快乐！”

　　奶奶夹了块东坡肉放进沈瑾瑜碗里，絮絮地说：“看你这阵子忙的，脸都瘦了，多补补。”沈柯也跟着笑，把糖糕推到她面前：“你小时候爱吃的，特意让张阿姨做的。”沈瑾瑜嘴里塞满食物，含糊地应着，偶尔跟爸爸聊两句学业以及实习打算，跟叔爷爷说最近看的老建筑展，饭桌上的笑声混着碗筷碰撞的脆响，格外热闹。

　　吃到九点半，年夜饭的热闹才渐渐落定。砂锅里的汤见了底，盘里只剩零星的菜汁，连空气里的饭菜香都淡了些，漫着暖融融的烟火气。奶奶靠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暖手宝，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春晚歌舞，时不时跟着哼两句老调子；沈柯和沈蕴舟坐在另一侧，就着杯里剩下的温茶，聊起了来年老城区改造的规划，偶尔还争执两句建筑风格的细节。

　　沈瑾瑜刚帮奶奶把毯子盖在腿上，就听见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阿瑜，过来帮我把碗端进来。”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餐桌旁，摞起几个空碗往厨房送。余清婉正站在水槽前刷碗，热水顺着瓷碗流下来，溅起细碎的水花。“把那边的洗洁精递我一下，”余清婉头也没回，指尖点了点灶台，“小心点，别碰倒旁边的油瓶。”

　　沈瑾瑜依言递过洗洁精，又拿起抹布擦起灶台，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余清婉说年后要给她织件新毛衣，问她喜欢什么颜色；沈瑾瑜则念叨着等天气暖和了，想带奶奶去郊外的公园踏青。水流声、碗筷碰撞声混着聊天声，在小小的厨房里漫开，格外熨帖。

　　刚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沈瑾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顾岑的视频电话。

　　“刚忙完一阵，”镜头里的顾岑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疲惫更明显了些，却依旧笑着，“跟家人吃饭开心吗？”沈瑾瑜点点头，把手机对着桌上剩下的甜汤：“还有银耳莲子羹呢，我妈特意给我留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年夜饭的菜色说到科室里值班的趣事--顾岑说刚才有个小患者给了他颗奶糖，说“医生叔叔新年快乐”；沈瑾瑜说奶奶给她织了条红围巾，等开春就能戴。

　　聊着聊着，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悄悄跳到23:59。顾岑忽然放轻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牢牢盯着镜头，像在守护什么珍贵的约定：“再等几秒，我要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

　　沈瑾瑜跟着屏住呼吸，听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鞭炮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一秒秒跳动。零点的钟声刚在夜空里响起，顾岑的声音就准时传来，温柔得像裹了层糖：“新年快乐，小瑜。”

　　话音刚落，她的微信就彻底“热闹”起来--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姑姑发来“新年吉祥，学业进步”，表哥发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爸妈发的红包,连许久没联系的老同学都发来祝福。还有林晓在三人小群里炸开的消息：“过年好啊同志们！红包来咯！”袁默紧跟着发了个更大的红包，群里瞬间热闹起来。沈瑾瑜笑着抢了红包，指尖刚敲出“谢谢老板”，顾岑的消息就又弹了出来，还是熟悉的温吞语气：

　　【顾岑】等我值完这班，带你去吃江边那家你想吃的元宵，咱们再补看一次亮灯的江景。

　　她盯着这句话笑了半天，只回了个蹦跳的小兔子表情包，没再多发消息--刚才视频里瞥见他白大褂口袋露着的病历单，知道医院除夕值班忙，不想分他的心。

　　“小瑜，快来吃甜汤！”余清婉端着两碗银耳羹从厨房出来，见她盯着手机笑，忍不住调侃：“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沈瑾瑜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接过甜汤含糊地说：“跟林晓她们，聊春晚呢。”

　　客厅里，电视上正放着春晚小品，逗得奶奶哈哈大笑；沈柯和沈蕴舟聊着明年的工作计划，时不时传来几句讨论声；余清婉坐在一旁，给沈瑾瑜的碗里又添了勺莲子。沈瑾瑜一边喝着甜汤，一边在群里跟林晓、袁默互怼--林晓吐槽“这个歌舞节目服装太亮了”，袁默发“笑到打鸣”的表情包，她则截了张奶奶笑的照片发过去，配文“我奶奶说比小品好看”。

　　她陷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左手滑过手机屏幕与朋友斗嘴，右手接过父亲递来的瓜子，耳边还飘着家人对春晚小品的点评。窗外炸开的烟花将金红的光斑投在茶几上，她忽然瞥见顾岑发来的消息，指尖一顿，在键盘上敲下新年快乐，又补了颗小心心--这除夕夜的热闹，像极了灶台上咕嘟咕嘟冒泡的甜汤，稠得化不开。

　　新年第一缕晨光刚漫上窗棂，沈瑾瑜已裹紧母亲手织的新毛衣，指尖还缠着毛线暖融融的温度。初一到初三的拜年路，像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酸甜在心头绕--二姨攥着她手腕反复叹“又瘦了”，三叔拍着她肩头热络问“要不要寻个对象”，她笑着一一应下，转头就扎进家庭群，和表兄妹们吐槽亲戚们的“热情攻势”，衣兜却早被长辈塞得满满当当，奶糖的甜、花生的香从布缝里钻出来。

　　终于盼到初三午后，车子拐进外婆家那条青石板小巷，车轮碾过石缝里的残雪，像是大地在哼唱迎宾曲。远远望去，门廊下那抹枣红色的身影正随着张望的动作轻轻摇晃--外婆银白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光，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摘下的老花镜；舅舅拎着鼓囊囊的年礼小跑过来，棉鞋踏得雪粒簌簌落；舅妈系着沾了白面粉的围裙，手里还攥着没捏完的饺子皮，三人立在暖烘烘的晨光里，活像幅冒着热气的会动年画。

　　“你外婆特意给你留了爱吃的酱鸭，”余清婉隔着车窗指着那抹枣红，语气里浸着期待，“还有你舅舅家的小浩，这次可是头回见你这个表姐呢。”

　　刚推开外婆家的门，一股饭菜香就涌了出来。客厅里，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男孩立刻跑了过来，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盯着沈瑾瑜，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没等大人们介绍，他就伸出小手，一把抱住了沈瑾瑜的腿，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好漂亮！”

　　沈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逗笑，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浩浩吧？我是姐姐叫瑾瑜，你可以叫我小鱼姐姐。”余浩立刻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往沙发跑，还献宝似的把自己的玩具车递过来：“姐姐，我们一起玩车车！”

　　晚饭时，余浩非要挨着沈瑾瑜坐，一会儿给她夹青菜，一会儿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惹得一桌子人都笑。外婆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忍不住念叨：“小瑜要是有个对象，以后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沈瑾瑜心里一动，刚想开口，又想起顾岑的事还没跟家里说，只好笑着岔开了话题。

　　夜里，余浩攥着沈瑾瑜的衣角不肯松，小眉头皱着，非要听着睡前故事才肯闭眼。沈瑾瑜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捻开绘本纸页，用温软得像棉花糖的声音，讲起小兔子翻山找胡萝卜的冒险。直到小浩的呼吸渐渐沉成绵长的起伏，她才踮着脚轻手轻脚带上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刚亮起，顾岑半小时前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顾岑】刚忙完，你在外婆家还好吗？

　　后面缀着个软乎乎的“摸头”表情包，像他平时揉她头发的模样。沈瑾瑜靠在走廊的窗边，远处夜空偶尔炸开几簇零星的烟花，金红的光落在她指尖，她飞快敲着屏幕：

　　【小瑜】在外婆家很好，还吃到了很多好吃的。你值班累不累？记得找些东西垫垫肚子。

　　消息刚发出去，视频电话就“叮”地弹了进来。屏幕里，顾岑穿着白大褂，眼底藏着淡淡的青影，嘴角却弯着暖笑：“不累，看到你就不累了。对了，我上午跟叔爷爷拜过年，他还念叨着，问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他……”聊到一半，沈瑾瑜忽然想起什么，举着手机对准窗外挂着的红灯笼，又翻出小浩画的奥特曼--蓝色的身子涂得歪歪扭扭，却透着劲儿--给顾岑看：“今天见的小表弟，粘人得很，还总凑到我耳边夸我好看。”

　　顾岑盯着屏幕笑，眼角弯出浅浅的纹，没过几秒，也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在医院走廊拍的窗外烟花，夜色里炸开一小片亮，配文裹着暖意：“今天值班不算忙，看着烟花就想起除夕和你一起等的那阵，新年快乐，有点想你了。”

　　夜风携着窗外的凉意漫进室内，沈瑾瑜望着屏幕那头顾岑温和的眉眼，心口却像裹了团暖融融的棉花，烫得发慌。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许久，删删改改后，终究只落下一行轻浅的字：

　　【小瑜】我也想你，记得抽空歇一歇。

　　月光悄悄爬上手机屏幕，将那行短讯晕出一层柔白的光，字里行间藏着的千言万语，倒比直白的告白更显珍重。这个春节与往年格外不同，只因有他隔着屏幕相伴，连呼吸的空气里都飘着甜意，缠缠绕绕间，全是对未来的软绵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