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洛遇ly

29、日常的轮廓

　　同居生活的序幕，在一种混合着亲密、试探与磨合的微妙节奏中缓缓拉开。

　　第二天路锦泽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尤其是腰腿部位，酸软得不像自己的。他动了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但残留着体温和顾屿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顾屿端着杯水走进来。他已经穿戴整齐，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衬得他身姿挺拔，神情是一贯的清淡，但看向路锦泽时，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醒了？”他把水杯递到路锦泽嘴边，“喝点水。”

　　路锦泽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抬眼打量顾屿，这人神采奕奕，和昨晚那个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疯狂形象判若两人。

　　“几点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十点半。”顾屿在床边坐下，手指自然地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不舒服？”

　　路锦泽脸上有点热，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就是有点累。”

　　顾屿的指尖顿了顿，移到他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他的手法居然出乎意料地专业，力道恰到好处，有效地缓解了肌肉的酸胀。

　　“你还会这个？”路锦泽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

　　“以前训练受伤，自己学过一点。”顾屿言简意赅。

　　路锦泽想起顾屿似乎提过小时候被丢去学过一段时间格斗之类的东西，便没有再问，安心享受着专属服务。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顾屿的掌心温热，气氛安宁得让人想叹息。

　　【好感度：92%】
　　【黑化值：72%】

　　看来“深入交流”对稳定顾屿的情绪果然效果显著。路锦泽在心里默默给系统记了一功，虽然这系统大部分时间都像个沉默的旁观者。

　　又在床上赖了半个多小时，路锦泽才被顾屿拉起来去吃早午餐。顾屿竟然熬了软糯的白粥，配着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速冻包子和榨菜，简单却温暖妥帖。

　　坐在崭新的餐桌旁，吃着同居后的第一顿正式居家饭，路锦泽看着对面安静进食的顾屿，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几天前，他们还在学校的画室和图书馆，隔着或近或远的距离，感受着周围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而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最放松甚至最邋遢的状态。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亲密。

　　“下午有什么安排？”路锦泽咬着包子问。

　　“去一趟实验室，有个数据要处理。大概两小时回来。”顾屿看了看他，“你在家休息，或者想出去的话，等我回来陪你。”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路锦泽还是捕捉到了那潜藏的一丝掌控欲。不是强制，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圈定领地。

　　“不用，”路锦泽摇摇头，指了指客厅角落已经支起来的画架，“我正好有灵感，想画点东西。你忙你的。”

　　顾屿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好。”

　　饭后，顾屿收拾了碗筷，便背着电脑包出门了。公寓里顿时安静下来。路锦泽没有立刻去画画，而是慢悠悠地在每个房间转了一圈。

　　阳光充沛的客厅，整洁但略显冰冷的厨房，带有独立卫浴的主卧，以及另一间暂时空置、被规划为书房兼客卧的小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烙印着他们共同生活的初始痕迹。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属于顾屿的薄外套，茶几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水杯，浴室里并列的牙刷和毛巾……

　　这些琐碎的、日常的细节，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路锦泽感到心安。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他们的避风港，是只属于他和顾屿的小世界。

　　他回到画架前，铺开画纸，调色盘上挤上颜料。笔尖蘸取饱满的蓝色，开始在纸上涂抹。他画的是此刻窗外的天空，那种被雨水洗涤过般的、清澈明亮的蔚蓝，几缕薄云像柔软的棉絮，悠然飘荡。画面的下方，是公寓楼的一角，以及远处公园模糊的绿色树冠。

　　整幅画充满了明亮的光感和宁静的氛围。这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

　　顾屿果然在两个小时后准时回来了。他开门的声音很轻，看到路锦泽在画画，便没有打扰，径直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在画架旁边的小几上。

　　“吃点水果。”

　　路锦泽放下画笔，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清甜多汁。“你事情办完了？”

　　“嗯。”顾屿站在他身后，看着画板上初具雏形的蓝天白云，“很好看。”

　　他的评价总是这么直接而匮乏，但路锦泽能听出里面的真心。他笑着又叉起一块梨，递到顾屿嘴边。顾屿愣了一下，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晚上想吃什么？”顾屿问，似乎对“投喂”路锦泽这件事乐此不疲。

　　“唔……有点想吃火锅，但出去吃好麻烦。”路锦泽歪着头想了想。

　　“可以买食材回来自己煮。”顾屿提议。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路锦泽的积极响应。于是，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附近的大型超市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同居人”的身份一起逛超市。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周围是寻常夫妻或情侣，讨论着柴米油盐，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顾屿推着车，路锦泽则负责往车里放东西。他拿了很多火锅食材：肥牛卷、虾滑、毛肚、各种菌菇和绿油油的蔬菜。看到零食区，又忍不住往车里扔了几包薯片和巧克力。

　　顾屿看着车里逐渐堆积起来的、明显超出两人食量的东西，没有阻止，只是在他又拿起一包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糖果时，淡淡开口：“这个添加剂太多。”

　　路锦泽撇撇嘴，但还是把糖果放了回去。

　　走到生活用品区，路锦泽想起浴室里的沐浴露快用完了，便停下来挑选。他拿起一款薰衣草香味的，转头问顾屿：“这个味道你喜欢吗？”

　　顾屿对这类细节向来无所谓，但路锦泽征询他意见的这个行为，取悦了他。他点了点头：“可以。”

　　最终，他们买了两大袋东西。回去的路上，顾屿一手轻松地拎着两个沉重的购物袋，另一只手自然地牵着路锦泽。路灯已经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锦泽看着地上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回到家，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准备火锅。顾屿负责清洗蔬菜和处理一些需要改刀的食材，路锦泽则负责摆盘和调制蘸料。小小的厨房里，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郁的骨汤香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

　　“顾屿，帮我拿一下柜子上的芝麻酱。”路锦泽手上沾着蒜末，指挥道。

　　顾屿依言取下，递给他时，顺手用指尖揩去他脸颊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酱汁。

　　“变成小花猫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让路锦泽耳根微微发烫。

　　这顿家庭火锅吃得格外酣畅淋漓。他们围着电磁炉，看着红色的肉片在翻滚的汤锅里迅速变色，然后抢着夹到对方碗里。没有外人的打扰，可以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畅所欲言。

　　路锦泽说起今天画画时的灵感，顾屿则偶尔提及实验室里遇到的某个有趣的现象。大多数时候是路锦泽在说，顾屿在听，但气氛却丝毫不显冷场。

　　饭后，路锦泽摸着吃撑的肚子瘫在沙发上不想动，顾屿任劳任怨地收拾了碗筷和厨房。等他忙完出来，看到路锦泽已经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顾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揽进怀里。路锦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嘟囔着：“好撑……”

　　顾屿的手掌覆上他的胃部，轻轻地揉着。他的掌心很暖，力道温柔。

　　电视里播放着无关紧要的夜间新闻，充当着背景音。路锦泽在这样安稳的氛围里，意识逐渐模糊。

　　同居的第一天，就在这种充斥着琐碎日常和温馨互动的节奏里过去了。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激烈冲突，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和逐渐清晰的、属于彼此的生活轮廓。

　　然而，磨合也并非不存在。

　　路锦泽是个随性的人，东西喜欢随手放，画完画颜料和画笔有时会忘记及时清洗。而顾屿则有着近乎苛刻的整洁和条理，物品必须归位，台面必须保持干净。

　　第一次看到路锦泽弄脏的调色盘和几只没洗的画笔随意放在水槽边时，顾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挽起袖子，动手把它们清洗干净，晾好。

　　路锦泽发现后，有些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洗了，下次我自己来。”

　　顾屿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事。”

　　但路锦泽能感觉到，顾屿在努力克制着他那强烈的秩序感，以适应他的散漫。同样，路锦泽也开始有意识地提醒自己，用完东西尽量放回原处，不再把穿过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

　　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与调整，为了彼此，微调着自己的习惯。

　　另一个小插曲发生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

　　路锦泽接到田欣然的电话，约他周末一起去逛新开的美术馆。他接电话时，顾屿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书，似乎很专注。

　　路锦泽挂了电话，兴致勃勃地对顾屿说：“欣然约我周末去美术馆，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沉浸式数字艺术展，听说效果特别棒！我们一起去吧？”

　　顾屿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你们去吧，我周末实验室有事。”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路锦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压似乎低了一点。

　　【黑化值：73%】

　　数值的细微波动印证了他的感觉。顾屿不喜欢他和田欣然走得太近，即使他知道田欣然对他早已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纯粹的朋友。这种不喜，源于他根深蒂固的占有欲。

　　路锦泽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真的不能一起去吗？那个展很火的，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而且，”他顿了顿，看着顾屿的眼睛，“我想和你一起去。”

　　顾屿沉默地看着他，眸色深沉，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路锦泽再接再厉：“就我们两个去，好不好？我这就回绝欣然。”

　　最终，顾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合上书：“我去看看能不能调整时间。”

　　路锦泽立刻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太好了！”

　　【黑化值：72%】

　　路锦泽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明白，对于顾屿，不能硬碰硬，需要给予足够的安全感和明确的优先权。主动将他纳入计划，明确“我们”的概念，是安抚他不安内心的有效方式。

　　周末，他们还是一起去了美术馆。那个沉浸式展览确实令人惊叹，光影交错，仿佛置身于梦幻的数字星河。路锦泽兴奋地拉着顾屿在各个展厅穿梭，拍照，讨论着艺术与科技的融合。

　　顾屿虽然话不多，但一直耐心地陪着他，在他因为看得入神而差点撞到别人时，及时伸手将他拉回身边。

　　从美术馆出来，夕阳西下。路锦泽还沉浸在展览的余韵中，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

　　“顾屿，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展，我们还一起来，好不好？”他晃着两人交握的手。

　　“好。”顾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低声应允。

　　金色的夕阳将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边。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走向那个被称为“家”的方向。

　　日常的轮廓，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相处、一次一次的微小磨合与妥协中，逐渐清晰、深刻。它不总是完美的，夹杂着彼此习惯的碰撞和性格的摩擦，但更多的，是一种相互渗透、相互缠绕的温暖与安定。

　　路锦泽知道，前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这个锚点还在，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他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他们的故事，正在这琐碎而真实的日常里，缓缓书写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