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慕归寒

10、跨年夜

　　慕鹤的指尖划过日记本上“2014年12月31日”的字迹，指腹能摸到纸面微微的起伏——这一页的字迹比圣诞那天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在笔画转折处藏着按捺不住的悸动，像暗夜里悄悄亮起的星子，细碎又明亮。
　　2014年12月31日晴有点静但心跳很快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响着，窗外静悄悄的，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没了声响，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凌晨十二点的钟声，等着把这一年的尾巴轻轻剪断，迎接着新的开始。
　　大家都很亢奋，妈妈早就把瓜子、糖果摆在了茶几上，爷爷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眼睛却时不时往电视上瞟——今晚有春节晚会，这是家里每年跨年夜的固定节目。
　　只有慕鹤，还在房间里学习。
　　我趴在门框上偷偷看了一眼，他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爷爷管得真严，除了早上上学，他几乎所有的晚上都在做题、背书，连跨年夜都不例外。我都替他觉得辛苦，可他好像从来都不觉得累，只是偶尔会揉一揉发酸的肩膀。
　　我悄悄退到客厅的角落，拿起一颗橘子剥着，耳朵却一直留意着他房间的动静。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挂钟指针慢慢靠近十二点，客厅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爸爸已经打开了电视，春晚的音乐飘满了整个屋子。
　　“3，2，1！”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响，紧接着，就是“咻——嘭！”的声响。我猛地跑到窗边，看到远处的夜空里炸开了一朵朵烟花，红的、黄的、紫的，把黑色的天幕染得格外好看。天安门方向传来隐约的欢呼声，人声鼎沸，和刚才的寂静形成了剧烈的对比，连空气里都飘着热闹的味道。
　　就在这时，爷爷喊了一声：“小鹤，出来看春晚，跨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假装在认真剥橘子。很快，慕鹤的房间门开了，他揉着眼睛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水味，头发因为刚才低头学习，微微垂在额前，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我赶紧选了个位置坐下——离沙发边缘不远，刚好能看到电视，又能悄悄靠近他。这个距离刚刚好，不会显得刻意，又能似有若无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雪松味，像是冬天里晒过太阳的木头，清清爽爽的，好好闻。
　　春晚开始了，电视里的歌舞声、笑声不断，客厅里的家人也时不时跟着笑出声，可我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连最喜欢的小品都没听进去几句。我的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正低头剥着一颗糖，手指修长，动作轻轻的。我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盯着电视屏幕，可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loud 得仿佛能盖过所有声音，全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只剩下我的心跳在胸腔里不停回响。
　　我不敢靠得太近，不敢让他发现我的紧张，只能僵着身子坐在那里，手里攥着一颗没剥开的糖，指尖都有些发麻。直到春晚快结束，妈妈催着我们回房睡觉，我才慢慢站起身，跟在慕鹤身后往房间走。
　　他的房间在我隔壁，路过他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晚安，哥哥。”
　　我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点点头，“晚、晚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跳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刚才闻到的雪松味、他回头时的眼神、还有那句轻轻的“晚安”，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反复播放。
　　原来，只是坐在他身边看一场春晚，就能让我开心成这样。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我在心里悄悄许愿：希望慕鹤能少点学习的压力，希望他能多笑一笑，希望……新的一年里，我还能这样，悄悄坐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过完一个又一个安静又热闹的夜晚。
　　慕鹤看到这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却又带着点涩。他记起来那个跨年夜，确实是被爷爷催着出来看了春晚，也确实对慕寒琼说了“晚安”，可他从来没注意到，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哥哥，会在角落里偷偷看他，会因为一句简单的问候心跳不止。
　　他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旧盒子——里面装着他高中时的一些小物件。他伸手翻了翻，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一颗用糖纸包着的糖，糖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图案模糊不清。
　　他突然想起，跨年夜那天晚上，他剥了一颗奶糖，刚要放进嘴里，却看到慕寒琼盯着糖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羡慕。他当时没多想，就把糖递了过去，对方却慌慌张张地摆手说“不用”，转身就回了房间。
　　原来，那颗被他随手放在抽屉里的糖，是慕寒琼没敢接的心意。
　　慕鹤捏着那颗糖，走到窗边。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烟花，也没有欢呼，却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客厅里的灯光暖黄，电视里的歌声热闹，一个少年坐在角落，攥着没剥开的糖，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而另一个少年，就坐在不远处，浑然不知这份藏在跨年夜里的、小心翼翼的喜欢。
　　他轻轻剥开那颗泛黄的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淡淡的奶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时光的甜。原来，那些被他遗忘的细节，早就被慕寒琼悄悄藏进了跨年夜的心跳里，跨越了十年，依然鲜活又滚烫。